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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骸骨

 

尹空山的肚子“咕”的催促她,她不死心地又敲一回,门霍地洞开——它是怒气冲冲张开嘴的黑喉毒蛇,一对尖利的细长眼睛在“喉咙”里俯视她。

“什么事?”很不耐。

“我想讨点吃的。”尹空山手不受控制地蜷了一下。

“没有,”对方立即要把门甩上,白绛锦向前一步,一只手插进缝隙里扣住门沿,生生止住了,“杜二哥,帮个忙。”

“帮忙?你是哪根葱?”对方用力拽,居然拽不动,白绛锦同时手上加力,门沿与他手指接触的地方凹下去五个指痕。

“白绛锦,我回来了。”

“你唬鬼呢,”杜二说,“死病秧子一个人出去早死了吧!”

白绛锦手指发力更重,捏下了一块门沿,杜二趁机把门甩上了,骂声隔着一层木板传过来:“穷鬼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作色读书的货色,你拿他名头诓我?你是失了智!”

“我是白绛锦,”他忍住胸中郁气,“求你看在阿姐的情分上帮一帮忙。”

“她又没当成我婆娘,干我屁事。”

“滚滚滚,别死我门口。”

“杜二,”白绛锦一拳砸在门上,门板赫然一道裂痕,“做人别做绝!”

“格老子的……”一堆污言秽语爆发,“多大能耐呢,求到门前一个死狗样还气昂昂。”

“白金金个小娘皮死贱人,死爹没妈,养个杂种也一个德行。”

“咚”!——门被砸穿了,白绛锦伸手把门闩抽走,扔在外面,推门而进,:“杜二,嘴巴放干净点。”

“喝!动手。”记忆里的杜二很高大,但他冲过来推白绛锦时,白绛锦可以低头看他了。

白绛锦依然发着热,但一点都不妨碍他狠狠地把杜二掼倒在地,对着这张扭曲面孔一拳砸下,正中鼻梁骨,抓着头发又提起来:“不比你有爹有娘还像没人教养。”

说完他环顾一圈,又觉得有些冒犯杜家二老了,白绛锦扬声说:“二老莫怪,一时情急。”

等了一会他喊:“有人吗?”

白绛锦没有等到回答,于是他从胸腔里发出嘲讽的笑声:“哦,你有爹娘,怎么没把二老带上来避避?”

“小杂毛,贱人,你就是个靠人养的废物!”

“你吃白金金吃大了,还想吃我!做你的梦!”

白绛锦眼皮抖一下,拳头快过脑袋,又打得杜二一个趔趄,我要抢吗?他茫然地蹲下去,看着杜二的一脸血,找阿姐当乞丐那阵子,白绛锦没少挨过打,抢地盘死人的事他也见过,那个时候他不是人,是一条野狗。

他不记得很多事情了,唯独饥饿和阿姐一层一层磋磨他,一直一直伴随他。

白绛锦把杜二打晕了,顺手找了两根蜡烛点上,出门递给她,很平静:“空山,找吃的。”

尹空山接过来,看见地上躺着的杜二,有些恐惧:“他死了吗?”

“找吧,没有的话,就把他当粮食。”

“他是人,不能干这种事。”尹空山后退一步。

“杜二会干这种事,你就算吃他,只是让他不能去吃别人了。”白绛锦掖头发,这个动作让他做得很柔美,尹空山看着他雪白手背上沾染的血。

他和当时来抓她的那些壮汉一般高,瘦很多,他有一截很好看的脖子,再往上,睫毛因为雨湿漉漉的,在微弱的烛光里让那双眼睛显得含情脉脉。

那眼睛和金金姐很像,又不像:“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不可耻。”

尹空山张张嘴,吞了一口凉气,喉咙痉挛,白绛锦“疯了”,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而她擅长的也只有听话,她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在白绛锦的注视下翻找。

往前走拐进厨房,掀开一个缸的禾搭,微黄的一缸米上,堆着由稻草捆扎严实的干肉,几个靠墙坛子里有酸菜,芥菜干,豆角干,土豆,芋头,红薯这种不容易坏的都晒干放在里面,她轻轻地合上坛盖,转头去看灶头,它点着火。

在煮粥吧,她打开看,果然。

又因习惯,她蹲下看灶膛——里面煨着红薯,活在这里的大家都如此做派,能不浪费的绝不浪费。

白绛锦静静地看着她发呆,:“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尹空山骤地回神,有些慌乱地找起火钳:“你也饿了吧,一起吃。”

她夹出一个红薯看了看,觉得不到火候又放回去,如此反复几回,尹空山因为这种熟悉的动作找回一些安心感。

他眼睑垂下,想,尹空山在害怕。

白绛锦很乖顺,也很敏锐,因为不敏锐的人看不准眼色,他懂阿姐每一个神情的意思,也像她总说的那样:“你心思重,和人来往容易多想,我要你别往坏处走。你要明白,论心无完人,人家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就不能犯歹作恶,再小都不行。”

白绛锦拿出一只碗放到菜墩上,因为使用得久,它的中间凹下一块。

一只好的菜墩同样可以传家,在这里生活,人们总希望一件东西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他把蜡烛也放下,走到门口去,这雨好像永无尽头,然而白绛锦知道,它会停的,无论是禾的强力,还是天公作美。

雨幕冲刷了很多暴行,同时又泡浮起很多埋藏已久的,白绛锦又开始打瞌睡,他想,禾在干什么呢。

禾脚底带风,疾速掠过,割得底下半人高的茅草纷纷倒伏。

这些丛生杂草很容易泛滥成灾,不砍不烧,随随便便就能长满一个山头甚至平原;它们被雨沤烂了根,底部一截是黑的,茅草叶的边缘虽然沾了水,依然活着一般锋利,一蓬一蓬密集地拥在一起。

茅草原给他的罡风削出了一条笔直的通路,从它们头顶转瞬即逝地路过后,一条旧河道的踪迹显现出来。

河水具有记忆,这记忆不是一个单一的生灵或者神迹,它是不同时间上的造物存在以后,延续衔接成一张网,禾的神识被河水轻轻撞着,它们喃喃细语,给他指明方向。

其余一切都很寂静,平和,死亡本身是无从较量的最公,禾踩着它们的尸体,身上带着一具尸体,去见一具可能的尸体,也可能自己变成尸体。

繁琐又惴惴不安,如同走出大荒的第一天。

禾逼近那个答案,俯冲下一架轰鸣不止的瀑布,巨大的心脏在搏动,他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水声,亦或者瀑布底的深谭。

瞬膜在入水前一刻阖上,橘色的“萤火虫”在厚重的深紫色里很“扎眼”。

化蹼的手爪往前去勾,被很轻柔的拍了一下,禾瞬膜下的瞳孔紧缩,他感到一股轻柔的气息慢慢地从鳞片的缝隙里滑过,禾被它缠绕,抚摸,为可能出现的攻击蓄势待发。

他变成半兽形,鬃毛翻卷,口鼻都被细密的鳞片覆盖,一群橙点前进又倏忽后退,进入粗糙的毛丛中穿梭,它们是一群“锦鲤”,围绕他这座假山活泼地“甩尾巴”。

禾靠近那团浓重的紫色,同类的气息咄咄相逼,让他不自觉甩出利爪,背脊又被“刮”了一下,像是捏鼻子一样亲昵,禾看清了紫色包裹的是什么——半具骨架。

它像几艘沉没多年的旧船,跌落的甲板朝四面八方乱翘,又被随便捏在一起,成分复杂的絮状物跟着拐枣似的走向紧紧地包裹住它。

隐龙的骨骼数量众多,致密坚硬,没有强力难以毁坏,千年万年都能保持形状,骨殖扭曲成这样,生前遭受的折磨几乎不能想象。

下半截全埋住了,即使这样,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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