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东王来了
东王来了
热热闹闹的春节终于过去,天气逐渐转暖,就这么一直到了三月,练彩师这一天正在陪杨宣娇说话,杨宣娇是越来越喜欢练彩师,练彩师并不是一个谄媚的人,但是她说起话来,就让人听着特别舒服,往往和她说上一阵子话,人的心境就能够明朗。
这倒也是难怪,练彩师本来就情商蛮高,护理专业的课程里,又专门有“人际沟通”和“心理与精神护理”,她是懂得一定的心理学,比如说之前引导杨宣娇进行肌肉放松,就属于行为疗法,所以练彩师如今对杨宣娇进行特护,效果当然是相当的好。
杨宣娇讲起从前在粤西的事,说到自己是怎样梦到上帝给自己托梦,告诉自己十年以后有人传教拜上帝,让自己信奉上帝,后来果然便遇到了天王,说到这里,杨宣娇很有些警惕地说:“阿彩啊,这些话你不要对外面人讲,对你对我可能都有些妨碍。”
练彩师笑着答应了:“王娘不须顾虑,我不会对人说的。”
然后又说天王顶不喜欢刘三姐,写了诗歌去骂她,只是自己不记得天王那首诗是怎样写的。
说着说着,便说起练彩师原本的家业,杨宣娇笑道:“还是你家精明,郎中开棺材店--死活都要钱。”
练彩师与萍姑都咯咯不住地笑。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英娘走进来,说道:“王娘,东王娘那边派人来说话。”
杨宣娇道:“请她进来。”
不多时,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快步从外面走了来,也是大脚,看那相貌,显然也是广西客家人。
那个女人进了门,给杨宣娇施礼,杨宣娇便问:“你家王娘可有什么话说?”
那人迟疑一下,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官,杨宣娇马上会意,对萍姑和练彩师说:“你们都先去歇歇吧。”
练彩师便与萍姑出来了,两个人晓得中间有些曲折,便也没有走远,只守在门前,以免别的人误撞进来,就那么坐在台阶上悄声说话,说的是“给配令”正月里颁布之后,馆里的姐妹各自星散,不容易遇见了。
不多时,就只听杨宣娇在里面提高了嗓子,愤愤地说:“当年过河拆桥还不够,如今还要盘算人,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我通共不剩几个可靠的人,眼前有这么个细妹厘,见我待她好,便气不过,非要把她也弄到自家手心里去,我已经不与他争,偏偏就是不肯让我过一点舒心日子。”
练彩师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登时就是一愣,这个“细妹厘”是指的谁呢?既然是东王娘差了人来说话,大约是东王府那边要人,杨宣娇不肯同意,东王府要的是谁呢?
又过了半刻钟左右,那妇人从屋子里出来,经过萍姑和练彩师身边,也不多说话,只点个头便过去了,匆匆离开。
见她走了,萍姑与练彩师这才重又进屋子里去,只见杨宣娇余怒未消,把手掌放在桌子上,喘着粗气兀自恨恨的,练彩师便笑着说:“王娘,不要生气,有什么事,悠然料理。”
杨宣娇看了一眼练彩师,说道:“你还在说这菩萨话,正和你有关哩!”
练彩师暗暗一惊:“王娘,是什么事?”
杨宣娇冷笑一声:“咱们的那位东王,说是身体不好,不知是哪个爱献殷勤的,把你的名字说与他听,东王只怕有意要把你调过去呢。”
练彩师一颗头登时就大了,杨秀清要让自己去为他诊疗疾病吗?总觉得有点悬啊,那一位东王杨秀清,许多个王娘,今天派人来的也不知是哪一个王娘,不能肯定一定是原配陈王娘。
练彩师连忙问:“王娘,这事可定了么?我要怎么做?”
杨宣娇一摆手:“你先不要慌,如今只是有人在东王耳边吹风,道是你医术高,年纪轻轻长得美,又是知书识字的,进退应对都有个风度,让人看着心里就舒服,东王这一阵又病了,或许找你去能给看明白,东王究竟是什么打算,一时也不知道,我们稍安勿躁,看他如何来,我们再迎过去,哼,我杨宣娇也不是怕事的。”
练彩师一听,“护理礼仪”啊,年龄相貌都是自然发生,仪态则是学习来的,当年修这门课的时候,老师特意叮咛:“要端庄礼貌,让病人感到可亲,受尊重,身为护士,也要尊重自己。”
所以练彩师一向就是不卑不亢,斯文有礼,让人感到既贴心温暖,又不是那种卑屈讨好的姿态。
练彩师一时间心乱如麻,脑子里嗡嗡直响,杨宣娇看着她,这个细妹厘今年十九岁,正是最好的年纪,起初刚来自己这里,是面黄肌瘦的,可是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一阵,她那身量就好像初春的柳条一样抽长,身体面庞也滋润了,虽然不是很美艳,然而实在是清秀极了,整个人清澈得就好像溪水一般,难怪给人盯上了。
况且阿彩还是“元女”,不是“妖女”,从没经历过男人的,她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让人心动呢?所以便有人把她当做了厚礼,要献给杨秀清那个老东西。
于是杨宣娇便说:“你先回去歇歇吧,不要担忧。”
练彩师便辞别了杨宣娇,回到自己房中,在地上彷徨地走了一阵,转了几十个圈子,终于坐了下来,拿过桌面上的铜镜,摘去镜套,对着镜面看着里边自己的脸,真的很不错啊,阿彩的这张脸,与自己本身的脸十分相像,当年就有人说过自己好像坂井泉水,非常清纯,很是秀丽,而自己这一阵作为中央领导夫人保健医,经过大半年的恢复,原本的憔悴已经看不到了,如今的自己,生机勃勃,很有精神。
要说自从正月里杨秀清发布了“给配令”,练彩师心里就忐忐忑忑,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到如今两年了,一直是禁欲,严格分别女馆和男馆,到如今终于再不能继续,要给男人配女人了,这一道命令刚刚发出来的时候,举城震动,尤其是女馆,从十五岁到五十岁,全都登记造册,还要区分是不是处女,这一点让练彩师感觉特别羞辱,虽然她没有性经验,属于宝贵的“元女”,但也并不为此觉得自豪。
而且她也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忧虑,练彩师对结婚没有太多想法,但总不能像这样盲婚哑嫁,这简直就好像从圣库领物品一样,把女人分给男人,练彩师想的是,起码要有一个恋爱的过程吧,两个人从前或许根本都不认识,忽然就要生活在一起,这让人怎么受得了呢?那可不是像女馆那样,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也可以组成一个集体宿舍,婚姻则完全不一样。
像是这样的分配方式,还不如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亲给自己选择丈夫,起码要问一问对方的家世,打听一下家族名声,还有对方的人品相貌,甚至可以让自己偷偷看一眼那个男人,然而太平天国就是纯粹按花名册点名,什么都不顾的,一想到要和一个不知什么男人发生性关系,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所以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倘若这个花名册编纂到自己头上,自己就必须赶快逃离。
不过练彩师毕竟是萧娘娘的女官,在杨宣娇的庇护之下,女营女馆的登记造册一直没有落到她的头上,她在这府邸里,一直过得安安稳稳的,练彩师正在想,自己或许还可以在这里再住一段时间,毕竟外面此时也挺乱,哪知忽然就在这一天,一个晴天霹雳就打破了眼前的苟且。
之后两三天,练彩师陪伴杨宣娇的时候,偶尔就聊起杨秀清,杨宣娇冷哼着说:“那身体倒确实不太好呢,当年还在金田的时候,他病得可是真厉害,口里说不出话来,耳朵又听不见,那耳孔里还流脓,眼睛也不住地流水,差一点就变成废人。”
练彩师:就因为这样,才成为“圣神风赎病主”,号称是替天下人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