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栖鸾自秦烨回来后，没见他提起与酆白露相见的事儿。
这未免太奇怪。要知道以秦烨的话痨性子，就是栖鸾不问，他都要说的。此番一字不提，想来有什么难言之隐。
栖鸾是懂事的姑娘，秦烨不说，她便不问，潇潇洒洒与秦烨过几日，见他竟然还不走，不免疑惑道，“秦烨，你怎么还不走？”
秦烨虽然不似酆白露一闭关就是十年二十年，但也不是闲的住的性子。常常不是在这个秘境就是在那个灵界，纵使回宗门也不过小住几日，年里也等闲看不到人影的。
这一次——栖鸾粗粗一算，竟有足足九日！
天爷啊，这是多么罕见的事儿，栖鸾再忍不住心中疑虑，索性张口问个清楚，好歹心里头有个数。
秦烨听得她问话，仿佛极无语地冲她翻个白眼，且道，“小崽子，你盼我早走么？”又装模做样掸掸衣袖上的灰，慢条斯理道，“傻栖鸾，我联系老友也要时间，隔着千山万水，总不是随随便便张口便联系得上的。”
栖鸾道，“联系他们作甚？”
她一直知道秦烨有挚友，可自被记事起没见他们往来过；或许也有，不过只是秦烨去拜访他们而他们从不上门罢了，是以至今不知道那几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不过依稀有个印象。
秦烨道，“你不乐得出去玩？见你哭得凄惨，大发慈悲，打算带你离了这山头，好好出去玩一玩。”
栖鸾听得他这一番话，先怔愣了好一会儿，又如小鸟雀叽喳般尖细却娇柔地发出小小的惊叫声、欢笑声，边问询着，“真的吗？秦烨？真的吗！”边不能自抑地转了几个圈。
她其实原本要亲上秦烨的脸颊，被秦烨拦了回来。这倒引发秦烨的思考：再怎么亲密如父女，栖鸾终究年纪大了，不能再如此不避嫌，这于栖鸾无益。
怀揣如此心思，秦烨也便不和栖鸾多闲聊，笑道，“你紧着你自个儿的事，收拾行囊，同你的小朋友们去道别吧！”
这且要一二日呢，并不是三两下就能解决的事儿。
栖鸾于是朝他咧嘴笑笑，又点点头，自去拾掇不提。
待二人修整好一切——实际也没什么玩意儿需要带的——也便就在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出发了。
惊奇的是动身前酆白露竟来送别，不知他哪里得到的消息。
不过也并不上来寒暄的，只在山门口遥遥与秦烨对望几眼，微微颔首浅笑，便一言不发又转身离去了。秦烨只不过眨一下眼，留下的就只剩下被风扬起的尘烟，连一片衣袖也看不见。
终究酆白露也并不曾出口道别。
栖鸾修为尚且低微，注意不到这些事，她见秦烨好似愣神了几息，便打岔问他，“我们先去哪儿？我可想去——”
她的话自然没说完。秦烨自恃大家长的权威，打断小姑娘的话，道，“先去人间界。栖鸾，你去过么？”左右栖鸾去哪儿都高兴，秦烨便擅自做主，先去久不去的人间界好了。
栖鸾道，“你问我！”并附赠秦烨一枚白眼儿。
她自小便在宗门，哪里有去过这之外的地方！秦烨也总不见人影，无人领她的路。如今只是常识上微有欠缺，已是宗门教育得当。便如此也为着偶尔的笨拙遭秦烨嫌弃，于是听得秦烨这番不如不问的废话，心内颇为无语。
于是这便拍板：先去人间界吧！
……
若非要说秦烨教会栖鸾什么，便是万事都不拘泥，只要我高兴的无所谓。二个人明明也身负修为，竟也不想御剑或是用符，灰头土脸，一路走向人间界。
此时的人间不似秦烨当时，与修真界割裂明显，见着修士便以为见着真神，凡人与修士间仿佛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这时风气明显更好，不时也有凡人飞升上界，虽因门阀之见难以身居高位，总算这“上界”不算可望不可及的水中花镜中月。
既如此，修士在凡间待遇也算极好，往往被皇室或大家大族奉为上宾，好生供养，为家中子侄们换取些资源，希望有朝一日也可鱼跃龙门。
秦烨二人打定主意玩乐便要彻底，并不打算显露什么特殊之处。待进入这都城时，不过是一个灰扑扑的高大男人领着一个灰扑扑的秀气姑娘，旁人见了只道是乡下人进城，可没人往别的方面想。
栖鸾都要乐疯了！哪里顾得上旁人的眼光，不住问身旁的秦烨，“这是人间界的都城吗秦烨？我只听说人间界破旧衰败，怎么看着如此光鲜，比之望山也没有多差，灵气稀薄而已——此处好玩吗秦烨？”
小姑娘连珠炮似的问句砸的秦烨有些头晕，摆摆手一个个回答栖鸾的疑惑，“这自然是人间界都城。不过是最繁华的一处，名唤宁山城，与上界差别不大。若是领你去偏远些的地方，倒也符合‘衰败’的说法。至于好不好玩……”
秦烨笑眯眯地戏耍小姑娘，只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栖鸾最烦秦烨这个不三不四的死样儿，当即就准备和秦烨大战个三百回合以表心中不满，刚要扑过去就听见影影约约的乐声，又迟疑地停了动作。
修道之人五感灵敏，栖鸾起初并不觉得这飘渺乐声有何不对，不过是不远处有人取乐罢了，然而凝神静等一会儿，教她发现端倪：一是这城门处并非住宅区，虽也是商业兴旺，但入目之处未见酒肆勾栏；二是这乐曲越听越清晰，仔细比照下来，非是取乐之处该有之声，似是上界人所喜的风格。
“秦烨……？”栖鸾有些迟疑地抬头看秦烨的脸。
“嗯，”秦烨老神在在，“是老朋友来接人了，栖鸾莫怕。”
栖鸾自然不怕，心里却觉得非常惊奇：怎么有修士定居人间界么？想来是非常大的排场，就昂着头，直愣愣看天。
不多时，那乐声都几乎到耳旁了，她左顾右盼好一会儿，却也不见人。正要张口问秦晔，忽觉一阵香风铺面，微微眯起眼睛。
待她再睁眼，便见一鸾驾远远从天边驶来。此时正是天光大盛，几尾彩色灵鸟清声唳叫着，弋着泛着金属色泽的秀丽尾羽从天边展翅而来，几乎遮天蔽日。当此时色彩纷呈，乐声阵阵，真是好大的阵仗。
栖鸾都被这架势惊到，却见周围凡人并无太多震惊神色，虽也情绪激动，但脸上更多是憧憬期待，相互交错着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见天空上除此鸾驾外别无其他，又不知为何相互牵扯着离开了，不多时就剩秦晔二人还伫立原地，旁边已是空荡荡一片。
那鸾驾在二人面前几尺之处堪堪悬空停下，一只纤纤素手拉开鸾驾前的珠帘帷幕，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晔，多年未见，你身上还是一股鸟臭味儿。”清泠泠的，是个女声。
“宁蔓，”秦晔无奈道，“这么些年没见你，你怎么说话还是如此难听。”
名为宁蔓的女子听得秦晔这话，似是冷哼一身，终于整个人踏出鸾驾，一步步踏空来到二人面前。端的是肤若凝脂，颜若桃李，一对儿丹凤眼睛无情还似多情，漂亮得栖鸾说不出话。
宁蔓道，“许你做，不许我说？……怎么还带了个小姑娘？”后半句是对着栖鸾说的。
秦晔道，“我的小女儿，自出生起未曾走出过望山，是以带她出来见见世面。这不，？莫说爱呀恨呀的鬼话，我不信这个。”
秦烨道，“我要听坏处。你先告诉我，我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宁蔓看不惯秦烨这副锯嘴葫芦的样子，但见他神色坚决，也便不多劝，冷笑两声便道，“酆白露本来就不是人！这世间不是人身而到他这个境界的，不过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