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牛河
如今湖岸市警察局的颜面也挂不住了,通缉令发了也快一个月了,半点张实繁的影子都捞不到。她自己被连升两级,一个快辞职的混子成了中队长,她担忧自己是下一个胡太英——被成堆工作中来路不明的死亡拖下水,可以说是被人盯上、也可以是过劳死。但这些捕风捉影的风波暂且不说,墙倒众人推正好应了她想剁了张实繁的念头,她很想亲手抓住张实繁。
在翻开过成堆的档案之后,她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陈静希警督的太太梁崇心,和胡太英一样,死于急性心梗发作,怪就怪在陈太太是一位全马跑选手,而胡太英她自然再熟悉不过了,她的手强壮到能把罪犯的胳膊拧断。
内部线路一通,她很快就查到了当年的尸检报告,都用过同一种能诱发心梗的药物。
可毕竟也是年代久远的事了,零星的病历记录和尸检报告算不上什么值得信任的证据,但要从谁更会这样做的动机来分析,她想那是张瑞父子没错了,若更肮脏一点的话,高尚英雄的陈静希警督是那个亲手把太太送上路的人。
在李淳岸组织的例行警会上,她还是决定要拉齐她已经有的线索,即便指定有人不会同意。“掰开来看,我认为本次案件有必要和过去的陈静心警督被杀案、胡太英警队意外心梗死亡并案,鉴于横山市贩毒帮派怡振堂在鸡鸣地拆迁中的可疑行动,最好也要适度抽调人手调查一下他们在拆迁中是否参与行贿和纵火……”
官越大越不情愿翻老账,在座处级以上的,哪个愿意重新去查横山鸡鸣地当年的纵火案,那场骚动称得上是穷民们的暴动,死了多少人才平息下去。
局长率先恶狠狠地发话了,“别扯这些没用的,那么多年过去了,你叫大家怎么查?我们现在是要抓张实繁,听懂了没?只抓张实繁!过去她们家的生意怎么做的,这是另外一码事了。她杀了她爸,又杀了她弟弟,懂了吗?不要搞错重点了。”
李淳岸已经能感觉到他手下无人可用的耐心了,能东拉西扯地糊弄已经是在给她台阶下了,但她偏偏不。“不是,想必在座有点资历的都清楚当年鸡鸣地拆迁牵扯是多么深。一场大火‘意外’烧死了五十多号人已经定性成了‘意外’,这就暂且不说了,陈静希警督你们总还记得吧,就高升省厅的那位陈副厅长,他的死又怎么说呢?那案子是胡太英警队和我一起经手的,陈静希不只死于刀伤,还有毒杀。胡太英警队提交报告的前一天把慢性毒杀相关的内容删去了,接着她也死了,谁杀了她?这么多巧合,你们真的认为那场大火是一场意外吗?”
“够了!”局长气得砸起了茶杯,“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我要撤你的职,现在由杜元傅担任本案的刑侦队长。”
李淳岸淡淡答,“没关系。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局长荷包里应该还是有张瑞老太爷送的一笔厚礼吧,如今皇太女操之过急落马了,你倒也忘了曾经往兜里揣的好处了。”
“警官证你也不想要了吧!把她架出去,撤职记过!”局长憋得满脸通红,他显然动怒,开始叫唤起了人,但没有人动,“杜元傅,你去!”
杜元傅盯着地板,不敢看李淳岸,他劝她,“李中队,这些不兴说的,我们只管把案子破了,把犯人抓住了,职责就算尽到了。”
“鸡鸣地拆迁的那场大火,犯人抓到了吗?”李淳岸一质问,杜元傅也哑了。
“鸡鸣地拆了,对怡振堂那些贩毒的来说有半点好处吗?鸡鸣地那些穷人最容易以贩养吸了,这么好一块风水宝地,她们舍得放过?”
“他们怡振堂想要那块地,房地产商也想要啊!经开区的计划不是张家的湖岸房地产在推波助澜,多十公里少十公里有什么区别,偏偏湖岸房地产想要把鸡鸣地也划进经开区啊。他们花了一个亿去贿赂最近落马的城乡规划局局长,鸡鸣地穷人尤其多,尤其不好拆啊,正常赔钱给那些人,他们得不偿失啊!”
李淳岸骂起人来尤其地不好听,“经开区计划一落成,好巧不巧,一把大火烧起来了。我的妈啊,屁股想也知道吧。你们一个个的,也都收了钱啊?”
“当年也调查过了,总不是我们这群背锅的喽喽去查的,是上头直接下派了调查组。结论怎么样?意外!”
杜元傅无奈地摊着手拍了拍,“我们警察办事讲的是证据,李中队这刚刚升了官,就开始张口乱叭叭,我们警察该不是这样当的吧?当年陈静希警督还在的时候就说过警察要身正不武自威,李中队抓住的毒贩总是头破血流的。”
“哦?你该不会不知道你的楷模陈静希也受贿吧?哦,我知道了,受贿只是他犯过的一点小错,他仍然是功大于过的。那要是他杀了他老婆梁崇心呢?你猜我去翻档案,发现了什么,胡太英和梁崇心的体内都有大量的盐酸肾上腺素注射液,当时没有人把这两桩案子联系起来,这才让真凶逃过。只是被当作了感冒诱发的急性支气管炎用药而已。”
杜元傅不置可否,但也夹枪带棒,“要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该是最清楚了吧。胡太英警队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我也听说过关于陈静希警督的死亡,胡警队也改了报告吧,说到底没有多刚正不阿啊。”
“为了姘头,你也是拼了。胡太英当年为了钱,改了陈静希的结案报告,给你交代了什么内情啊?现在都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啊?”局长抱憾地说,“湖岸房地产的锅你也要掀?你知道他们垮了,整个湖岸市多少建筑工人要失业吗?为了升官发财,你们两个捏造了那么多莫须有的事情出来,还敢欺上瞒下……”
“好。很好。胡太英都能被打成匪类?刚正不阿的警察,不是我能当的。”
李淳岸早该知道他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是靠不住的,至于之后的事,他们也别想拦住自己任何决定,反正在这个系统里能查到的一切,她都已经查遍了,剩下的,她想是该去找山中的大王见见面才会有眉目了。
张实繁被通缉自然是风口浪尖地难寻,徐元澄深居简出找她全凭运气,更要紧的是眼下她还有个拖油瓶——腿伤卧床的王释诚。
王释诚被她救回来之后,总是恍恍惚惚的,晚上也睡不安稳,梦话之类的总是在呼唤“于心”之类的,某人的名字,她在心里腹诽她还真是个情种,偶尔想到曾经被张实繁逼迫着发生的那场性爱,又臊一下脸红,抽支烟假装潇洒。
王释诚说她在被张实繁割破喉咙之后,被急救了回来,但是是谁,这一切怎么发生的,她是真的想不起了。这不是她的错,市医院的医生和李淳岸说过,她被注射了大量的丙泊酚进行麻醉,不管是不是为了处理病患的腿部伤口,药量都过大,从肌无力的情况来看,在被她发现带回医院之前,她已经在地下室里躺了快一周。
弄不清楚胡太英的死已经太多年了,李淳岸也不着急这一两个月了,被撤职了她反而轻松,每天闲着,有空除了翻翻拷贝好的档案、理理思路,就是照顾曾经救她一命的搭档了。
刚滚的海鲜粥被搁在了病床旁,“呐,东城福记的海鲜粥,自己喝。”
李淳岸殷勤是献得频繁,送完了粥就躲在阳台抽烟。东城福记离这里也有半个钟头的车程,她也算有心了,不过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给昏迷多时的病人买海鲜这样的发物吧,王释诚悄悄嘲笑她的天真。
海蛎子的鲜香一打开盒子就弥漫了整个病房,她喝了一口,咸鲜嫩的气味,这蚵仔粥是陈于心最喜欢喝的。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王释诚叹气,如今她的腿也废得差不多了,恢复得是不错,可最近是没办法下地的。
“反正也躺着了,有些事情你就别想太多了,苦也吃过了,先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