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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严秋顿了顿,冰冷的眸子里是无法捕捉的关怀:“我是说,为什么不治疗?就这样放弃自己了吗?”
放弃自己?
左严秋一句话,让柳絮墨镜下本就发红的眼睛更红了。
她深深呼吸了下,让自己的情绪平稳。“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店里放着小提琴曲,轻快的弦音下,柳絮的话却相反。就好像羊群奔跑的草原中,有隻拐了脚的羊,它不能疾跑,可身后有主人鞭子,身边是奔涌的同伴。环境驱使下,它只能翘起一隻腿,奋力追赶它们。
柳絮也是这样,只不过她是临近枯竭还没完全死亡,就被标本爱好者订在泡沫上方的蝴蝶,拚命抖动翅膀也不过是徒劳。
“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努力完成自己的心愿。治与不治,存活的时间都是那么长,最多就是几天的误差。那我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些?幸福些?而不是躺在病床,背着人偷偷流泪。”
左严秋说:“所以你的心愿是——”
柳絮打断:“所以我的心愿是你。”
此前,我真的没有放弃过我自己。因为曾经我的心愿是你,放弃自己就等于放弃了你。
而当我向上天妥协,决定放弃你的时候,上天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玩笑。
柳絮话音落下,桌上有了片刻的宁静。
左严秋的眸光不再遮掩,冷眸直直望向柳絮,眼里的情绪复杂,柳絮一时分不清都有什么。
但不得不承认,在左严秋的注视下,柳絮的心慌了。
不是慌乱,而是……心跳不受自己的控制乱跳着。嘈嘈切切的雨胡乱地弹奏着,地上的波纹一圈接着一圈。
那是心动。
她还是无法克制对左严秋的感情。
哪怕左严秋昨夜说的想她,是哄她去医院的铺垫。
她就说,左严秋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说想她。哈哈。
桌下,柳絮握拳。她练琴,平时不做美甲,指甲长度从不超过一毫米。可就是这样短的指甲,随着被紧紧攥起的手,指甲生生刺进皮肤。
不算太疼,但起码让柳絮情绪稍稍稳定。
“我追你,是我自己的私念。”柳絮低头,看着手心里弯弯月牙儿似的密密麻麻的指印,忽觉得这些指□□里也有,它们此刻泛着阵阵酸痛,让柳絮的嗓音转哑,“知道日子没剩下多久后,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谈过恋爱。那天又恰好在酒吧听到大冒险输了去告白,我就想死前或许能跟喜欢的人告白,尝尝爱情的滋味。我没谈过恋爱,不是因为没有人喜欢我。而是我活了二十二年隻喜欢过一个人。”
柳絮性子使然,不会隐瞒什么,她的傲气让她这样,就算把真相说出来会引得对方不满,但…去留随意。
柳絮反手撑着身下的沙发,为的是不再去看手心的痕迹。她抬头看向对面,左严秋的脸依旧冷着,可是眉语之间不可忽视的担忧让柳絮一怔,想说的话在喉咙卡壳,舔了舔唇才艰难地说:“那个人,是你。”
以往的所有人她都觉得去留随意,偏偏眼前这位,让她没那么舍得。
可她还是说了,因为不说,左严秋也会猜到。
她那么聪明。
小提琴的声音停下,咖啡厅就此陷入静谧。
耳朵停下工作,鼻子就灵敏了些。鼻间是浓郁的咖啡味道以及从对面飘来若有若无的玫瑰香。
其实柳絮偷偷有买过各种玫瑰味的香水,还买过左严秋同款,为的就是找左严秋的味道。可很奇怪,那些香水味闻着,远没有左严秋身上的好闻,也不像左严秋身上的味道让她心安。
这让她知道了一件事,她对玫瑰香不敏感,她敏感的是左严秋。
渐渐馥郁的香气飘到柳絮面前,柳絮的心慢慢稳下。
她沉闷地说:“你可以理解为我在利用你。”
一直沉默的左严秋这时唇动,“我不会。”
柳絮却说:“但我就是在利用你。”
目的都说了,也不差这个。
柳絮黯然一笑,“不过好在你没有喜欢上我,我这样也不算伤害你。只是这段时间对你造成了叨扰,还请你不要介意,以后不会了。”
左严秋一直静静地听着,少有给柳絮回应。因为她听苏念珍说柳絮生病这件事,柳絮隻告诉了她一个人。那么柳絮心里肯定积压了各种各样的情绪,她想柳絮需要一个发泄口,将那些情绪一吐为快。尤其是对她的种种,她明白再给出什么回应都无济于事。
此刻听到柳絮最后一句话,放在以前,左严秋会以为柳絮说的是——以后不会再追求你这类的意思。可是现在左严秋只会觉得柳絮的这句话是说——我没有以后了。
左严秋表情虽还如之前沉稳,可压在心头的焦灼再也无法抑製,眼中的心慌意乱好似雪崩前最底层雪的坍塌。
她起身走到柳絮身边,弯腰拉起那节纤细莹白的手腕,“我们去医院。”
左严秋的行为和语气不容拒绝,声音却轻得泛着柔。
好像是怕吓到柳絮。
被抓着的地方灼热,柳絮不由撩眉望去,然后就看到了左严秋腕上的那串夜明珠。珠子在白天并不平平无奇,每一颗的润色都似经历了百年的沉淀,蕴藏着的能量足以命名为守护。
不知道为什么,柳絮忽然想笑。她也笑了出来,粉色的唇翘了翘,轻轻挣脱了左严秋的手,对着她说:“我的话还没有讲完,不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