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世界(28)
秋乐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眼睛酸酸,他不想让秋露看到他泪盈于睫,但一扭头,两颗珍珠豆就受幅度影响夺眶而出。
秋乐本看着她的伤口担惊受怕,熬了夜,眼下青黑,此刻又潸然,竟是难以言明的憔悴。
秋露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表情有多伤人,此时的她看到那两道晶莹的弧度一阵无语。
他到底在干嘛啊?
确实,她留下香囊是害怕和曲颂今谈不拢,自己有去无回,至少留一道让秋家人能找过来的线索,纸张留不住味道,只有以锦布包裹的特制香囊,才能经久留存她独一无的气息。
而秋乐不知道如何看到了这些东西,还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在求救,就急忙带着小小黄冲出家门了。
有点可笑。
还好没有借用秋家的武力搜寻,要是真闹出大动静,日后私见曲颂今就麻烦了。
秋乐看样子想要个解释,但这不外乎狼来了的故事,自己说假了怕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秋家人不当一回事了;要是说真的……先不说秋乐这种性子会不会闹得天翻地覆,就算她全说出来,他估计会觉得自己未雨绸缪的可笑,不会相信,也不会理解。
就让他什么都不懂的无忧无虑吧。
所以她才想半假半真掺着,结果话还没有酝酿好,秋乐便眼含热泪的追忆往昔了,秋露不解,但他的话还是让自己牙酸的同时产生了些微妙的愧疚,她知道秋乐是好意,可她还不知道如何回馈他如此参与的好意。
府里响起银铃声,不多不少,正好响了叁下,回音空灵而悠远地传到大宅的每个角落。
初蕊扣了扣门,轻声提示,“小姐,叁少爷,该去正堂吃饭了。”
若无要紧或外出的事,秋家人每晚都聚在一起吃饭,以铃声提醒,候待一刻钟。
秋露套了件外袍又随手挽了个髻,接着在脖子上扑粉。
秋乐看着她的动作,眸色晦暗,显然认为此举欲盖弥彰。
后者一晚上没换衣服,本是整洁的天青色缭绫单衣上满是折痕,秋露走到他面前,伸手抚过他满是褶的衣袖,“换身衣服,先吃饭去吧。”
他一挥衣袖,“秋露,往后事关于你,我不会多问。”
要是在以前,秋露听到此话心里铁定欢欣鼓舞,可如今自己以身涉险,背后怎可空无一人?
秋乐不可能和她同舟共济,但至少待自己性命攸关之际,能多一个想解救她的人。
于是,秋露再次覆上那天青色的衣袖,顺着衣袖蜿蜒而下,握住秋乐的手,“阿乐,别闹了。”
“我昨天就是同薛荷在一起喝酒,贪了几杯,涨昏了脑袋,然后就到…入梦楼,荒唐了一把。”
京城四方不少烟花场所,入梦楼便是其中之一。
那儿的清倌艺伎虽然说不上是城内的顶尖,但是它最大的特点是男宾女客都接,且保密性做得极好,多得是官家小姐被压抑够了,来这里释放天性。
“你知道的,先前太后娘娘施压迫嫁,我实在烦躁……”
说到最后,她以一种难堪且祈求的神色望向秋乐,又暗示性的摸了摸后颈,示意吻痕的来意以及希望他保密。
秋乐的手被牵住,他还沉浸在体会秋露手有多柔滑之中,听到她此时的欲说还休,大脑根本来不及消化。
“你是说,你昨天去了……”秋乐呆呆地,睁着无知但漂亮的眼,像个天真的小傻瓜。
他想过秋露说的百般可能,但没想过她会说自己寻欢作乐去了。
什么施压迫嫁,太后那么喜欢她又怎么会逼迫她?她说她烦躁,那她又去入梦楼怎么纾解?听,听那些小清倌儿唱小曲吗?还是,还是……
在自己印象里,秋露是霜雪砌的人,遗世独立于尘欲之外,要说她有什么需求,她有什么渴望……而若渴求到她想要的,她又该如何婉转于人身下?
秋乐不敢想,他脸色通红的挣开了秋露的手,也不敢再多看她的脸,怕自己会误解她面上的那份祈求。
她应该是让自己,不要把昨天的事说出去,应该是。
“我知道我做错了…误把香囊作佐,是我的疏忽,是我的荒谬,”秋露声音戚戚,“但你知道吗?五岁那年,你与我失散于风雪的事,我从来没有忘记,那年,大黄两岁,舔得你一脸口水,现在换你牵着大黄的儿子来找我……”
电光火石之间,秋露想起一桩事,被她忽略的一件事。
那就是昨天秋乐牵着小小黄有没有找到她?
她潜意识里面认为自己在城西,秋乐和小小黄在城南,那么远的路程,他们不可能循着味道步行找到自己,但她忽略了曲宅到底在哪里,有在城西的可能,有在城东的可能,自然也有在城南的可能,她是被蒙着眼带过去,只能测算出那黑衣人携着自己飞檐走壁只消一刻钟。
那如果先前她的自以为被推翻,秋乐和小小黄脚程神速,真循到了薛荷的院子,却发现薛荷独自在院子里,冷玉和车夫又昏迷着,那么刚才自己说的一切就全部被推翻了。
现在事情多了猜测,并非尽在掌握,秋露难得懊悔,觉得自己说的太快了。
观小小黄,它被秋府养的脑满肠肥,肥头大耳,根本没有其母大黄的聪慧灵敏,可能也理解不到秋乐带他出门的意图,二人出去只是随意乱窜罢了,无甚结果。
观秋乐,此刻神色有点恍惚,该是还没有接受从青云观回来的半道姑突然放荡不羁的跑去花楼买笑寻欢。
再细想想,小小黄本就不似父兄的那些军犬,昨晚上秋乐将它那么带出去,效仿幼年的寻味而来,实在是有些浪漫主义的欠虑。
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多太杂。
她重新拉了拉秋乐的衣袖,低声道,“阿乐,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