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据说前些日子,那位昭粹公主与荒海少君正式完婚,婚礼虽不算盛大,但也是诸多海域仙族赴宴见证。
就连人间界也为公主大婚举国上下欢庆三日,好生热闹了一番。
反观这位濯缨公主——
以赤水濯缨之名命名的人间宫观,至今只有一处,送消息回来的人还说,那宫观冷冷清清,也就只有除夕大祭时能被人想起来,顺路祭一祭。
……也是挺可怜的。
“雨师瑶。”
回过神来的雨师瑶啊了一声。
濯缨正在将信徒们的祷告按照愿力高低排序,头也不抬道:
“这是令牌,去小膳房替我要两份宵夜吧,今晚应该会通宵。”
……又通宵!累死你算了!
雨师瑶气恼地从她手里夺过令牌。
算了。
看在她可怜,而且还知道替她要一份宵夜的面子上,她大人有大量,就不和她计较了。
从纷杂的祈愿中抬起头的濯缨,看了一眼捧着一碗汤圆喝得高高兴兴的雨师瑶,眼中有淡淡的疑惑。
她仿佛从跑腿中都能找到一点乐趣。
算了。
看在她可怜的份上,今日就不在心里骂她蠢了。
虽然她确实很蠢。
整理了一夜的信徒祈愿,终于整理出了愿力最高的两人。
一个是临到考试前走投无路四处求佛拜仙的小孩子。
——其心赤诚,愿力极高,但帮他属于违反天规,只能遗憾放弃。
另一个就有些值得探究了。
是荻花村的一处宫观的信徒,说她的儿子于三个月前失踪,她求遍了荻花村附近大大小小的宫观,求遍了漫天神佛,只求神仙显灵,能够找到她的儿子。
雨师瑶忍不出生出怜悯之心:
“真可怜,这都三个月了,怎么都没有神仙帮帮她呢?”
“天上一日,地下一月,这人间沧海桑田,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在祈愿,可上清天宫只有这么多神仙,哪能面面俱到?更何况只是一个孩子失踪了这样的小事。”
濯缨的手指拂过上面写着的荻花村。
是她想多了吗?
荻花村离昆仑山,算起来并不远。
也就是说,离厉星澜也不算远。
雨师瑶忍不住道:“怎么会是小事!对你们来说只是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那就是她的全部啊!”
“既然担心,就别只动动嘴皮子。”
濯缨站起身,扫过她的那一眼里没有什么感情。
“而且,不是每个母亲都会将自己的孩子视为全部。”
雨师瑶脱口而出:“那可不一定,也不是每个娘亲都像你娘亲一样……”
濯缨脚步一滞。
雨师瑶说完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话如覆水难收,半晌,她惴惴不安地张了张嘴: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停下的脚步又重新朝前走去,雨师瑶看着前面那瘦削单薄的背影,那个背影淡声道:
“你说得没错。”
“是我太武断了。”
这世间,像她这样被母亲丢在深宫里一走了之的孩子,本就是倒霉的特例而已。
作者有话说:
我可怜的阿缨宝宝qaq
37
◎魔胎(一更)◎
天色蒙蒙亮, 清晨的荻花村笼罩在熹微晨光中,屋舍燃起了炊烟, 农人陆陆续续走向田埂间, 稻田里传来老牛的哞哞声。
“求……菩萨保佑……”
扛着锄头与邻居边走边聊的村民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在村里的几座小庙前沿路叩拜。
这一条路上共有十一座小庙,这个妇人每日天不亮就叩拜一遍, 然后再出门寻找她失踪的孩子。
丢了三个月的孩子,哪里还找得回来。
村里人劝也劝了,但这妇人仍然不死心, 眼看着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如今就跟个行尸走肉般,叫人看了心酸。
围观的村民习以为常,只瞥了两眼,便各自叹息着做自己的事去了。
跪在神像前的妇人脸色蜡黄, 眼球浑浊, 一遍一遍的祈祷磨破了她的膝盖和嘴皮, 但她像是没有知觉般, 仍然重复着徒劳的话语。
“……求神仙真人显灵……我的阿宝……替我找到我的阿宝……”
恍恍惚惚之际,一截莹白如雪的裙摆扫过她的视线。
妇人疑心是自己生出了幻觉,极缓慢地抬起头, 呆滞的目光中映出一抹不应出现在人间尘世中的仙人之姿。
“大娘,请问您知道去昆仑山的路往哪边走吗?”
仙人吐字如落珠,恍若天上仙乐轻奏, 那妇人怔怔望着濯缨许久,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神仙!神仙下凡了!救救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不见了, 他丢了!”
站在濯缨身后的雨师瑶被这近乎凄厉的哀鸣震得一动不动, 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个干瘦妇人的身躯里竟能爆发出这样嘹亮凄惨的声音。
濯缨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轻笑:
“大娘您弄错了,我不是神仙,我途径此处,是要前往昆仑山的路人。”
匍匐在地的妇人紧紧攥住濯缨想要扶她的手腕,农妇的力道大得出奇,但濯缨并没有收回手,而是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你不是神仙……”她愣愣重复,“你不是神仙,那谁来救我的阿宝,我的阿宝该怎么办,他才只有五岁,神仙都不救他,谁还能救他……”
雨师瑶喉间一阵酸涩,忍不住道:
“大娘,我们一定……”
“赶路至此,实在有些口渴,不知能否向大娘讨口水喝?”
濯缨情绪平稳,轻轻拍了拍妇人的手背。
“喝完水,再细细同我们聊聊阿宝的事,我们这一路走来,说不定会有他的线索呢。”
三人一行回到了妇人家中,听她将阿宝失踪那日的始末都说了一遍。
妇人说得很详细,大概是因为在她们问之前,她已经在心里将这件事翻来覆去地盘了好几遍,并且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
“……一定是因为那日我出门的时候,怪他和妹妹抢东西吃,没有当哥哥的样子,他这才和我赌气躲在了哪里,一定是这样……”
雨师瑶还在询问阿宝平日会去的地方,安慰她一定会替她找到孩子。
但濯缨的心却沉了沉。
没用的,那个孩子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如果按照妇人所说,阿宝是因为赌气才躲起来,他一个小孩子,不可能会在外面躲这么久不回家。
荻花村的孩子都是放养长大,五岁的阿宝对这附近的地形很熟悉,不存在迷路的可能。
排除这些因素,那就只能是在他躲藏期间发生了什么。
山匪?强盗?山间的精怪?还是……
三个月过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能活下来的可能几近于无。
濯缨将这个结论说给雨师瑶听后,她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摊开掌心。
“那怎么办……他妹妹方才还给了我一块馍馍,说要我带给她哥哥,说以后,有好吃的都一人一半,再也不和他抢了……”
屋内转角处,扒拉着门框的小姑娘怯生生探出半个头,远远望着她们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