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节
安夏:“去年体改委不是还说要改革,实行棉花供需直接见面吗,然后没进行下去,不就是因为棉花连续减产,供小于求。”
陆雪去年的工作重点是进行重入世贸的谈判,整天飞来飞去,跟外国人折腾,商务部的事都烦不过来,体改委、农业部这些与他本职工作不相干的事情,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你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陆雪现在有理由怀疑,安夏是不是偷偷地把自己脑子换成了电脑,超大容量,实时更新的那种。
“因为这事挺有意思的啊,当个热闹看嘛。”
“这有什么意思啊?”陆雪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明明六月的时候,华北锦铃虫就大爆发了,他们八月份居然决定要市场化,这不明显是要供方往高了抬价吗?当时我还真以为就是要让棉花卖高价,结果改革直接停了。”
陆雪为同僚鸣不平:“中间才隔了两个月,哪能这么快知道。”
安夏耸耸肩:“我七月知道的。六月爆发,然后喷药,说打几轮药没用,几家合作的纺织厂说今年可能要涨价。”
她又说:“你也该多关心关心商务部之外的事情,工厂里要是埋头做自己的事,一辈子都是流水线上的一个螺丝钉,只有整个流水线都能弄明白,才能做流水线的管理者,然后才能一步步走到更高的地方。”
“知道啦。”陆雪伸手刮了刮安夏的鼻子,“跟你在一起,不想进步都不行。”
周一,紫金科技收到一份询价,来自于农业科学院生物技术研究所。
他们想问问紫金科技的人工智能能不能通过实验株的性状特征,模拟出大规模的种植结果。
电脑系统要模拟的是,抗虫棉遇上棉铃虫之后的状态。
安夏看见这份合同,想起周日跟陆雪说的事情:“刚说完棉花减产,这边就有抗虫棉了?真快。”
除了他们能给的钱不够多之外,问题不大。
关于钱的问题,安夏建议刘杰就当这是新的实验。
此前的模拟都是药物研发,这是第一回 模拟植物基因与动物之间的对抗,算是一个全新的课题。
对于实验志愿者,收便宜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要是能做的话,就接吧。咱们的电商平台也有农业组,要是他们真的做出好东西来,咱们跟他们谈谈,把产品放在我们这边卖,卖便宜点。”
刘杰点点头:“能做,没什么难度,他们给的数据足够多。”
全新的课题只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理由。
安夏愿意用这个价格接单的原因是:中国是农业大国,农民对种子、化肥、农药的价格非常敏感。
要是能便宜一点,都能让他们改变购买渠道。
等农村也开始习惯在电商渠道购物和销售,就能倒逼物流和交通的建设。
基础建设这种事情,一个公司真搞不定,需要各个地区的政府层面动起来。
等到基础设施完善,做很多事情就方便许多了。
除了实验人工智能的更大应用、推进基础建设之外,安夏还想在这次的合作上再多得些好处。
出于商人的本性,安夏第一反应是认真琢磨一下抗虫棉做为原料的织物能不能卖个好价钱,类似于埃及长绒棉。
于是,她找到农科院郭教授,想问问有没有更详细的资料。
郭教授对安夏的到来表示欢迎,来迎接安夏的人里还有一个年轻的面孔,是安夏早期卖摄像头的时候认识的农大学子。
他毕业后进入农科院,一直关注着紫金科技,紫金为药物做人工智能配对的时候,他就觉得能应用在农业上。
刚好这次有机会,便将紫金推荐给了郭教授。
安夏最关心的抗虫棉往贵了卖的梦想破灭了,抗虫棉,它只是抗虫,就跟抗旱水稻、抗倒伏小麦一样,是在生长过程中有优势。
只能抗棉铃虫,并不能抗螨虫。
安夏在研究所里看到了熟悉的场景:看起来好像几天没睡的研究员、随便塞在角落里的行军床,与紫金科技的那几个研发部分有异曲同工之妙。
“抗虫棉的价格有优势吗?”安夏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如果农药公司已经研究出能干掉棉铃虫的杀虫剂,普通种子加农药的价格,比抗虫棉虫子的价格便宜,那农民一定会选择普通种子加农药。
“这是我们自研的,价格优势很大。”农学生说到这个,连声音都大起来了。
安夏有些奇怪,价格优势很大她能理解,呃……有这么值得骄傲?
这不是应该的吗?
她问:“价格优势……大到什么程度?”
“省了一亿美元的转让费,还有后续的费用。”
一亿美元!安夏顿时来了精神:“哦?详细说说?”
这种抗虫棉最早的灵感是1938年的法国公司,将苏云金孢杆菌用于喷洒植株,企图杀掉棉铃虫,效果不太行。
1988年孟山都公司直接把苏云金孢杆菌的bt基因插进了棉花的基因组,让棉花自己就成了「药食同源」的物体。
中国当时就想买,谈判了整整三年,孟山都公司寸步不让,一亿美元是五十年的品种使用权,专利权是另外的价钱。
当时没买除了没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如果五十年都用孟山都的技术,中国人自己就不能进行转基因抗虫棉的育种,说不定连农大都不乐意开相关专业了,到时候就成了任人宰割。
于是郭教授就带队自研去了,91年立项,现在已经在实验田里长出了想要的植株。
安夏惊叹:“91年才立项,现在就已经长出来了?神速啊。”
神速是有代价的,建立在所有科研人员连轴转上面。
紫金科技的员工在赶工的时候也是连轴转。
但是他们在项目成功之后能得到的物质奖励,那是相当的丰厚。
职位足够高的核心员工,一年的年终奖能在市中心买一套房毫无压力。
农科院的工资可没这么高。
安夏很好奇他们的动力,郭教授告诉她:“我92年在华北农村做调查,棉农真的惨啊……他们的棉花被虫子吃掉,农药中毒还死了不少人。有的一家子,儿子儿媳都被毒死了,唉……”
农科院研究棉铃虫防治的人捉了几条棉铃虫泡在农药原液里,它们快乐的游来游去。
所里的棉花试验田被棉铃虫啃了个精光,郭教授都亲自上场捉虫。
更让他们感到丢脸的是:农业部部长出悬赏一百万,向全社会寻找能解决棉铃虫的人。
这就如同明明有军队,但军队无能,不得不悬赏一百万,对外招募雇佣兵。
郭教授在八十年代在法国巴斯德工作,对资本主义商业运作并不陌生,他说:
“孟山都公司已经在国内有分部,他们的种子迟早会进来。如果我们不自研,到时候种子完全被他们垄断,几代下来,就必须从他们那里购买。”
种子是农业的芯片,一样会被卡脖子,安夏明白。
郭教授继续介绍:
国内做抗虫棉也是自主构建基因,要提取有效的杀虫基因,需要试剂,然而,试剂已经被国外封锁了。
郭教授把基因分成八十二个小片段分别提取,再把八十二个小片段拼成九个大片段,再把九个大片段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杀虫基因。
用了整整一年零八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