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穆静南停在玻璃外,无声注视她半晌。
她和记忆里的一个女人长得很像,只是老了许多。
穆静南淡声喊她:“安蘅姨妈。”
女人猛地抬起头,见了穆静南,她并不惊讶,反而微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想不到来得这么快。是不是听说反叛军出现了兽化士兵,就赶过来了?可惜,你见到的不是我姐,而是我。”
“你用的她的技术。”穆静南面无表情。
“没错。”安蘅说,“姐姐一生最精彩的杰作,α生物毒素,一种能令alpha细胞停止人形拟态的神奇毒素。她改进了它,用它培育出α细胞病毒,让它具有传染性和更强的致病性。至于第一代生物毒素,”她打量了一下穆静南,“没记错的话,第一代应该在你的身体里。”
穆静南脸上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垂下眼眸,问:“她还好么?”
“不知道,我们很久没有见过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她把病毒交给我的时候。”安蘅隔着玻璃与他对望,“你很恨她吧,为了逃离穆家的掌控,不惜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可是静南,你要明白,她从来没有期待过你的出生。”
分明是利刃般伤人的话,穆静南听了,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凝视她眼眸,问道:“除了反叛军,你还把α细胞病毒投放在了哪里?”
安蘅轻轻一笑,“哪里有alpha,细胞病毒就会出现在哪里。”
穆静南长眉狠狠一皱,“你们进了南都?”
她却不言语,深深望着穆静南半晌,才道:“别再找她了,她不爱你,她恨你,巴不得从没有生过你。可怜的孩子,你恋爱了吗,结婚了吗?你这样的孩子,连妈妈都不爱的孩子,会有谁爱你呢?”
穆静南并不理会,只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她抚上玻璃,隔着一层玻璃抚摸他的轮廓,怜悯地说道:“恐怕不会有人了吧。流着贵族alpha的垃圾血,又怎么配得到爱呢?”
穆静南沉默。
她正要得意地笑,他却淡声答道:“你错了,我的未婚妻爱我。”
“配婚得来的未婚妻?”安蘅眯起眼睛,似乎很好奇。
穆静南取出手机,调出方眠的照片。屏幕上,方眠正在做饭,系着围裙,笑得很灿烂。方眠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魔力,总觉得和他呆在一起,浑身都会变得暖洋洋的。
他把手机抵在玻璃上,亮出照片给安蘅看,“他很可爱。”
安蘅看见他不仅有老婆,还长得这么帅气,显然吃了一惊,尔后吃吃笑起来,“看起来真蠢啊,难怪会喜欢你们穆家人。”
忽然她一咬牙,似乎咬破牙间的什么东西。她的左眼仿佛降下了一层雾气,神采迅速消退,雾蒙蒙的,变得毫无生机。可她的右眼却还注视着穆静南,有一点红光在其中规律地闪烁。穆静南很快反应过来,她的右眼是义眼,是一个眼珠状的摄像头。
有人通过那摄像头,注视着穆静南。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之所以在这里这么久,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而已。”安蘅叹息了一声,“静南,你体内有α生物毒素,即便没有传染性,也必将在某一日彻底爆发。得到爱又怎么样,你有命去享受吗?”
她在穆静南的目光中倒下,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
“走吧,去找最厉害的医生治你的病……你的时间不多了……”
安蘅死了,穆静南没有丝毫留恋,趁反叛军还没有发觉有人入侵,立刻转身离开。
他按着通讯器,低声道:“艾娃,立刻清查南都军,一定有人释放了α细胞病毒。通知盟友,让他们自查。”
“是。”
“方眠怎么样?”
刘追看着屏幕上显示方眠方位的光点,语气轻松,“放心啦,上校,他在路医生办公室待着呢,一点事儿没有。”
穆静南回到办公室,却见屋子里面空空如也。查看厕所,同样没人。拉开路清宁的衣柜,里面已经空了。他眉头紧皱,问:“你确定方眠还在办公室?”
“是啊。”刘追察觉到不对劲儿,问,“怎么了?”
穆静南检查四周,拉开抽屉,发现闪着红光的定位器。他拿起定位器,不由得心口发紧。他不是笨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自然反应过来了一切。难怪方眠说那么多突如其来的肉麻话,原来只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
方眠说爱他,主动亲他,都是在蒙骗他。
不自觉握紧定位器,只听咔嚓一声响,定位器在他手中碎成渣滓。他声音冷冽,道:“艾娃,调度侦察卫星,黑入黑枫镇和附近城镇所有监控,按照人脸身高体型三个维度搜索方眠。”
艾娃立刻道:“是。”
毕竟在敌占区,他们不好大张旗鼓搜索,穆静南果断下令:“匿名告诉苏锈,说他的妻子跑了。”
刘追道:“是!”
出了黑枫镇,运粪人把大家伙儿送到河边,大家冒着严寒,一面清洗身体,一面等转移他们的卡车过来接人。偷摸离开反叛军占领区已经成了一门生意,运粪人显然很熟练了。来接他们的是运粪人的老弟,他会用大卡车把他们送出反叛军占领区的关卡,进入黑犬许氏管辖的巨石港。
出来的有丈夫带妻子的,也有母亲带孩子的,有兔子,有狐狸,也有猫。在反叛军占领区,苏锈以外的首领以高压的文化政策管辖属地,吊死了很多帝国的教师和读书人。alpha以外的性别不允许读书,alpha自己到十五岁也必须参军,隐匿不从军的人视为逃兵。苏锈的管辖地虽然比旁的地方管得松一些,但本质上是一个德行。oga、beta不允许单独上街,否则就要挨鞭子。很多人不堪压迫,冒死逃出来。
运粪人分面包给大家吃,就算臭烘烘的,大家也没办法讲究那么多了。各自吃了面包,喝了水,大卡车从林间开了出来。大家伙儿上卡车坐好,运粪人把军绿色的帆布拉下来,挡得严严实实。司机发动卡车,旅途开始了。方眠和路清宁相互依偎着坐在卡车角落,黑暗里看不清楚彼此,只听见大家细细的呼吸声。没人说话,有个戴着假发的老猫奶奶正低声诵读经文,祈祷此行能顺利通过关卡。
不知过了多久,卡车慢了下来。有只垂耳兔大着胆子拉开帆布的一角,偷偷瞄了眼外面可能,回来说:“在排队出关。”
“会没事的吧?”有只狐狸小声道,“运粪老二说他们早就打点好过路的士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