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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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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业殿后的树林里开辟出了一个小花园,还有一个用石块砌成的小池子,连个脸盆大都没有,里边养了两尾游鱼。我认识的花不多,叫不出名字,种的也都不是特别华丽高贵的花,花朵小小的零零散散地藏在绿叶里,像这千篇一律的绿色里埋下的一点小惊喜。

雪青仙人养了很多的花,我向大金要了几颗花种,在莲业的花园里刨出几个小坑埋下去。吭哧吭哧埋头干活之际一片阴影遮住了我面前的光,我停下刨土的爪子抬头,白虎星君正皱着眉看我,好像我多上不了台面似的。

我知道他瞧不起我,但,与我有什么相关呢?我又不靠他吃饭,即便我在他眼里只是只蠢狐狸,可在莲业那儿,一只蠢狐狸仍旧比他这高贵的白虎重要得多。

我这算不算恃宠而骄呢,这样不好,小人得志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于是我重又低下头去,投身于自己的花园建设工程中。

阴影又在我前方停留了片刻,继而移开了。我化成人形披上外衫,掬一捧池子里的清水浇在刚种下的花种上,水在软沃的泥土里砸出一个小坑,悠悠渗了下去。

这个时候莲业大概在中殿写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以免未有预约的访客撞上他还未起床或泡在水池子里的懒散相。我折了一枝花握在指间,带回去搁在莲业的墨台上,教他闻一闻花香。

意外的是,莲业竟是一个人在房里,烦人的白虎星君没来打扰他,看来方才不过是路过,看我不顺眼来瞪我一下。桌子上有个小小的白玉盘,盛了水和琉璃珠来看水底波澜的光影,我将花放在水里,让它再苟延残喘一阵子。

莲业站在桌前眼眸微垂,视线专注在纸上一笔一划写着,没有抬头看我。我在一把交椅里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扶手,俯下身将下巴搁在上盯他。

他写满了一张纸,才将笔搁下,拿起小小的玉桃压在纸上,用眼神询问我是否想看。我摇了摇头,化回狐狸从散落在地的衣服里钻出来,跃到他腿上扬起下巴要他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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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业的手指插进我蓬松的长毛里,从脖颈处一直梳拢到尾根,来回几次后又抓住我的尾巴捋一捋,将顺下的浮毛都抓在手心里,手法不可谓不熟练,全赖于在我身上经年累月练习的成果。

我很矜持地舔了舔他的下巴以示礼尚往来,莲业手心燃起一团火把我掉的毛烧成一小撮灰烬,一缕风从窗口吹进来将其扬散,他抱着我弯腰去捡地上的衣服,我的尾巴拖下去沾到了些许灰,急忙卷起来挂在他脖子上,充作一条昂贵的皮草领子。

我觉得这样也是很好的,我是人的时候时常想怎么处理自己的身后事,是做成钻石还是洒在水里,但我不要去海里的,太空荡太寂寞了。我希望自己被做成一颗钻石,日夜戴在一个人的手上汲取体温,或者洒进一条细细的溪流,春天破冰时会有鱼儿的尾巴搅动起水花,我就随着它们一起顺流而下,躺进安静的河道底。现在好了,等我百年后,莲业必然还做着他的神仙,就让他不要浪费我这一身油水光滑的皮毛,做一条围巾,等人问他怎么戴了这么一条和往日风格不同的皮草,他可以回答这是他养过的一只很忠心的狐狸。

想着想着,我就不由得笑了起来。

约莫是一只狐狸咧着嘴的模样实在像不怀好意,毕竟在人间的传说里就是“狡猾”的代名词,我感觉到莲业在看我,便直白地告诉他:“我在高兴。”

莲业嗯了一声,我绞尽脑汁想给他讲一些自己的事情以解释为什么高兴,发现过去的记忆就像被放在了保鲜袋,它们还在那里,只是我感受不到那时的情绪,就像隔了一层透明的膜。想来想去,只有上次去人间算得上开心,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不过在回忆里美化过后,都只算得上旅途中的乐趣了。

莲业已经坐回了书案后,我从他的脖子上滑下来趴在他腿上,“上次你带我在河里摘花,我就很高兴。”

“你高兴的话,现在也可以去。”莲业抚摸我的耳朵。

“下次吧,我今天没洗头。”我有点意外他的好说话,但还是拒绝了,他显然听不懂这个借口,不过并没有多问。

“你在这儿不嫌没意思吗?”我四脚朝天露出肚皮,莲业的整只手都被我橘色的毛毛埋住了,偶尔露出的一点皮肤衬得愈发白皙,怨不得世人都爱穿皮草,我是人时太穷没穿过这玩意,自己成了皮草才恍然大悟。

“你觉得无趣,可以带你出去玩。”莲业像哄下雨天也坚持要出门散步的狗,但我可不是,我翻过身把他的手压在底下,“我不想出去玩。你为什么不住到更热闹的地方?”

这话我想问很久了,你不孤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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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业有一个优点,对别人有问必答,自己却从不多问。

很难得的,他没有马上回答我,手拂过桌面,光点汇聚成扭扭歪歪的线条,成了一幅地图,他在上边随意点了点,地图上亮起一个红点,“莲燏宫在这里。”

我凑过去看,神和仙的界限早已不分明,两者混居在九十九重天,只是我一直以为莲业是住在最高一重不受人打扰,如今才发现原来我们在最底层,恰恰是与魔界的接壤处,和人界也是最短直线距离,有什么大事发生立刻能知晓。

……莲业比我想得要关心天下事啊,我还以为他除了在自己的树林子里喝了几千年闷酒什么都不干呢。

他在我心中的形象突然接地气了起来。

“我还以为……”我犹豫着想开口,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莲业捏了捏我的尾巴尖,“莲燏宫不能搬走,但可以带你出去玩。”

啊?那有什么意义呢?留个房子在这儿,房子会自己看家吗,那不还是得人回来处理,不是很懂莲业的思路。

我用尾巴缠上他的手腕:“没关系,我在这儿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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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业并没有说什么,嘛,也是,如果他真的被感动到热泪盈眶我反而要吓到立刻跳起来了。

他很敷衍地揉了揉我的头,揉得乱糟糟后又不肯替我抚平,我只好舔了舔爪子自己做清理工作。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我说。

“你今天问题很多。”莲业并没有痛快地让我问,哼哼,之前白夸他了。

“让我问嘛。”我抻长了身体把两只爪子搭在他胸口,用头顶他的下巴,莲业捏住我的耳朵用指腹摩挲,内侧的绒毛被他摸得痒痒的,我忍不住转了转耳朵。

“问。”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吐出这个字。

我立刻变回人形抢回我的耳朵,从他怀里抓过衣服披在身上,坐在了他脚边。

“如果现在有一盆花,我觉得养花人把它养得不好,想把它要过来自己养,但我也没养过花,只是我臆断那养花人不对,或许那花就需要那样的活法呢?我该就这样看着,还是把花抢来?将来有一天,那花怨我怎么办?”

我抠着他衣角上的刺绣乱七八糟地问他,为自己竟没有别的可以讨论这种话题的密友而感到悲伤。

莲业突兀地勾住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看他,将足尖卡进我腿间倾身靠近了我,“让我来替你做决定,将来有一天,花也不能怨你,是吗?”

我终于坦诚承认:“是。或许我没那么喜爱那花,所以才不愿承担任何责任。”

莲业什么也没说,只是吻了我,我小心翼翼舔吻他的嘴角,他的唇舌,顺着他抓住我领口向上提的力道爬到他身上坐下,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暂缓了这个吻。我看着他,但始终没有勇气,只能避开他的双眼将脸贴在他脖颈上,低声求他:“向我保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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