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台山而不得
想去阳台山很久了。我以为,游山的最好季节是夏季,除却满眼葱郁不说,所有的生命皆处于鼎盛时期,况且山高林密翻云覆雨,眨眼间便是一种景致。因此,这个想法从去年秋初开始酝酿,直到今年6月10日才得行。京城这几日的蓝天很是稀罕,碧空如洗,白云朵朵,这让我想起童年的天空和梦想。特别是农历五月十四那天晚上,已是十点多钟,窗外的天却依然能分辨出白日的那种淡蓝色,更让人称奇的是那云朵,本色当然是如棉花的白,可因那夕阳的久留或是月光的浸染,它们竟然泛着橘红。漫天的云朵犹如安静的羊群在沉睡中移动着,也像巨大的蘑菇群不失时机地怒放着生命,月亮时隐时现,如水似银的光芒小心翼翼而又不着痕迹的流淌着。乘凉的人们宛如水底的鱼儿游来晃去,三三两两的絮语呢喃。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要去阳台山,我伸出手朝向那些飘忽的云彩,我想我要在山顶跟她们拥抱。路线是这样的,鹫峰——望京塔——阳台山——妙峰山,可以看出,这几座山峰是相连的。事实上,它们(包括凤凰岭)同处于古称“太行之首”的西山山脉,从行政区来看,横跨海淀和门头沟两区,隶属于北京林业大学。天热,微风,换乘346路公交后一个小时左右,便到了鹫峰所在的北安河乡。其时已接近中午,小镇睡着了一样,连穿街过巷的野狗也眯着眼睛。阳光白而亮,掷地无声,威力却是无声胜有声,想烤化一切,包括匍匐于山道的我。鹫峰并不高,准确海拔465米,很快我就爬了上去。一路上的景致并无出彩之处,唯一的感觉是我在上升,在一步步接近天堂。树木很多,种类不少,像山毛榉、栎树、白腊、槐树、桑树,还有哪座山都缺席不了的松柏。只是这些树少有粗壮高大,树龄应该不超过十年,这可以从一些因意外而死亡的树根上看出来。鹫峰没什么意思,不外乎几块儿大石头,而且这里的人很多,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喝完最后一口水继续往前。下一个目的地是望京塔,遥遥看去和天津盘山的挂月峰颇为相似,只是因为旁边没有寺庙而显得单薄许多。望京塔海拔742米,距鹫峰之间有两个不算高的山头,路程却要长一些。我边走边拍,除了上山时坡度较陡外,山顶和山坳处的地势都很平坦,如履平地,适合拍照。但是这块儿却没什么值得拍摄的素材,野草野花都是平地常见的,所以让人感到兴味索然。多亏了几棵杏树和桑树的连续出现,让我找到一点儿感觉,失落的心稍稍得到安慰。由于这里海拔较高,气温便比山下低了几度,果实的成熟时间也就比山下晚些时日。杏儿还是硬梆梆的碧绿着,一看就让人泛酸。桑椹倒正是成熟的时候,鲜红的、紫红的、紫黑的,全都孤零零地躲在枝叶后面。树下肯定掉了不少,皆不见踪影,只有山石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紫色痕迹。斑斑点点印在我的心里,多年前我的心里曾经有过这样的斑斑点点。记得,那是记忆中的六月,麦收季节。大姑家前院有一棵遮天蔽日的桑树,不知多少年了,每年桑椹成熟时,我都会如约而至。我像个猴子,用不了三两下就能爬到树上,找个好位置,端坐。甜梭梭的气味包围着我,睁开眼,绿叶贴在脸上,饱满欲滴的果实碰到了嘴唇。等我从树上下来时,一张嘴就成了传说中的厉鬼,此鬼生前酷爱紫色,不然不会将其吞咽,弄得牙齿嘴唇和舌头全都紫得吓人。这棵桑树死于雷劈,直刷刷地就从中间豁开了,伤口嶙峋。现在我知道了,在他即将走出时间的那一刻,它睁开了巨大的眼睛,它看清了这个世界,它流下了乳白色的眼泪,那辛辣的味道至今让我着迷,它已成为我心中的永恒。终于走到望京塔所在的山峰底下,放眼四望,层层叠叠的绿色在山风中一浪接一浪地翻涌,阳光的细胞超速扩散,随着波浪尽情闪耀,灼人眼目。我稍作休息,干掉一袋椒盐核桃仁,据说坚果能及时补充体力。心想用不着的,我对自己的身体颇为信任,记得前年去野三坡,一口气爬了三千多个台阶,只是稍微气喘罢了。我沾沾自喜地望了山顶上的三层小塔一眼,低头猛冲。这条山道很陡,转弯处直来直去,而且每一截都很短,仅有五六步左右。我不得不来来回回地走着巨长的“之”字,在每个连接处急速转弯。我想如果将我的速度加快几百倍,看我的背影准能想起“凌波微步”就这样,我马不停蹄施展着段誉的看家本领最终迈上了破塔的门口。这座塔就好像某种远看风度翩翩近看狗屎一滩的伪美人,叫人大失所望,好在我不是来看它的,我对它本来就没有什么想象和奢望,因此谈不上空落。说是三层,其实第三层还没竣工,空有一副骨架,像被掏空血肉的骷髅兀自讪讪着。二层和三层都是实心的,只有第一层里住着两个不知是看塔还是看山的人。一男一女,五十岁挂零,男的在屋里,只听到说话声,女的在外面听着收音机。塔下有四个背包族在打扑克,一脸稚气,我想可能是刚刚结束高考从地狱上来的学生吧!我坐下歇了一会儿,在女人那买了一瓶矿泉水。看一眼商标,靠,是我老家(玉田)出的那种廉价产品,山下一块钱的那种,现在五块钱。没办法,对现在的我来说,这瓶水值这个价。喝了几口,我绕到塔后,真是别有洞天,我又看见了一片连绵不绝的山峰,而且一座高过一座。本来我以为望京塔所在的山峰已经够高了,没想到真是山外有山啊。没得说,我应该继续走下去。值得一提的是,这一路上我连半个人影都没遇见,只有几声怪怪的鸟叫像瓶子炸裂般响彻山谷。
我以为前面就是阳台山,所以信心百倍,看了一眼时间——三点一刻。越走越高,眼前的景致悄然变化,除却树木,主要是野花野草渐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我没见过的,一片连着一片。大多是白色和淡紫的,也有乳黄色的,很少有大红大紫出现。我知道,我已经进入所谓的高山草甸了,后来的路证明我想得没错。在大片雷同的花朵间,我见到了两朵似曾相识的花朵。在我走过的山路中,我只发现了两棵这样的花,一朵开得正好,一朵含苞待放,一朵仅剩一枚花瓣。她们是桔黄色的,花型宛如百合,她们的叶子也跟百合相似,野百合——我想是的。小学六年级时我曾到过家乡北面的燕山玩过一次,在山顶上我见到过这样的一棵花。当时我爱不释手,把它连根拔了下来,想拿回家栽植,不过她最后还是死了。多年前的夙愿重见天日,不知喜忧,我从不同位置给她连拍了好几张照片。邂逅总是让人措手不及,是偶然也是必然,有缘必能相见,时间和地点都已不再重要,人生大概也是如此吧!途中遇到一队有组织的登山人马,与我相向而行,恰巧在一座山峰相遇。她们的终点是我的出发地,大概有十来个人吧。有几个人手中攥着一大把新摘的鲜花,周围配着长长的草叶,煞有介事。他们站在山顶的石头上让我帮他们合影,就要摁下快门的那刻,他们叫嚷着无限风光在险峰。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长得颇为富态的女人唱起了歌“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她的嗓音筋道、敞亮,不失甜美,很有郭兰英的韵味。在“茄子”一声结束后,我们分道扬镳。接着,我又遇见了四个人,其中有一个是英国人。他说的什么话,我一句也没听懂,倒是另外三个国人的英语能听出个一二来。原来他们并不是一块的,老外跟我一样单枪匹马,另外三个是一起来的。谈论着山水,北京和伦敦,就这样,我们到了最高的山顶。站在目前的最高峰,一片茫然,因为我们五个人都不知道现在位于什么地方。还好,等了一会儿,过来一对深谙此道的夫妻。原来,刚才我所穿越的地方叫做萝芭地北尖,山下有一条盘山公路清晰可见,从这个山头下来再顺着公路前行才是阳台山。接着他们又将妙峰山的标志指给我们,那是一座寺庙,目测距离有十多里地吧。闹了半天,我还没到阳台山,真是气人,老外决定继续走,一定要到阳台山。我看看时间,已经快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