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雨
在山脚向上望去,只见红叶满山遍野,层林尽染,至山腰已是云雾缭绕,目力所及并不见清雨峰身姿。据说清雨峰是是此山至高点,也许隽永斋就在上面,夕云努力朝着好的方向去猜想。盘山道似乎有意而修,瓦蓝色的大块石头严丝合缝,错落有致依山势盘旋而上,适合步行。夕云拾级而上,倍感轻松,不过一个时辰,他朝山下望去,一片苍茫,林海与云海相容相汇,你中有我,此中存比,若隐若现。他不想耽误时间,脚底生风,像一只灵巧的猕猴在山中跳跃。一盏茶功夫,他已至山顶,心想不过如此。梨蒙山的高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未免让他扫兴,除却救助师傅的名义,他很想施展一下多年来的学有所成。不料清雨峰的景象却让他瞠目结舌。整个山顶平地面积足有二三百亩,暗红色的城墙、金黄色的琉璃瓦、门前的汉白玉狮子都让他陷入了童年的回忆中,他才发觉这个地方真的好像紫禁城。红叶掩映之下是一条条青色石板小径,他顺着其中一条来到了大门口,巨大的牌匾上书有三字“隽永斋”心底豁然开朗,所有不快皆被抛至山下,兴奋像万箭齐发穿透了夕云的心脏。他上前几步连扣了几下狮头状门环,然后安心听着里面的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青涩的女声从里面传出,请问门外何人?夕云回答,我是萧白道人弟子夕云,路过此地,久闻梨花仙大名,特来拜访。里面的人答应了一声,门便开了。一个穿着艳俗的丫鬟样女孩领他进了大厅,落座后,她端来一杯茶说,我们主子说,请您稍等片刻,她一会儿就过来。丫头下去后,他环顾四周,厅内摆设富气有余,贵气不足,能够感觉到主人对外显示阔气的那颗迫不及待的心。再次进来的女子果然与众不同,黛眉朱唇,眼神透着力量,连说话也是掷地有声。客套之后,夕云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女子说,哪里来的梨花雨,你是道听途说吧,虽然我们自命梨花仙,其实也只是平凡人,不堪忍受世俗喧嚣才到此躲清静,怎么会有呼风唤雨的本领呢?弟子明白仙姑不愿下山招惹是非,如果您能搭救师傅,在下将听从您的吩咐。女子笑得放肆、妖冶,然后说,当真?事关性命名誉,不敢儿戏。那好,如果我们救活你的师傅,你便留在梨蒙山,负责我们的安全。这——夕云没想到这样的交换条件,因此有些迟疑。怎么?不愿意吗?那就算了,请吧!女子下了逐客令。不,您误会了,我,我答应您!夕云不得不先答应下来。这才像孝顺的徒弟呢,一会儿丫鬟会告诉你该做的事情。请问什么时候能救我师傅呢,否则就来不及了。不要着急,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秋天呀,要降梨花雨也得等到春天梨花开了呀!丫鬟把夕云带到后院一间朝西的房间,屋内摆设与大厅相比毫不逊色。夕云从丫鬟口中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是个保镖而已,除了保护几位仙子的日常安全外,还要像条狗一样给外来入侵者以有力的还击。丰盛的晚宴过后,他回房休息。背靠鲜红锦缎的被褥,望着床头的粉色流苏发呆。自从踏进“隽永斋”以后,所有的疑惑接踵而至,像蛐蛐的叫声一遍遍告诉他,这里根本不是隽永斋。为了免于打草惊蛇,他决定将计就计,等到夜深之时再去探个明白。
午夜时分,他紧抓宝剑,从床头跃起,准备夜行。不料一阵轻微的响声被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声音来自房顶。难道有同道中人,他复躺于床上,用被子盖住身体,做出睡觉的假象。窗外黑影闪现,划开门栓,蹑足而进。待他订睛细看,却是两个提刀的黑衣人。感觉到他们向床头逼近,夕云闭上了眼睛。他听到两个女声,其中之一就是给他开门的丫鬟。一个说,看来他已经中毒了,明天我们就会又多了一个奴隶。嗯,主人的药异常灵验,即使他武功再好,也难逃此术。我在宴席上亲眼看见他喝光了那杯酒,没错的,咱们回去复命吧!夕云暗自叫苦,因为他真的喝光了那杯酒,怎么办?不过听两个黑衣人所言,这个时辰他该是中毒的了,莫非还没发作,还是已经发作呢?应该没有,不然自己哪能如此清醒,还要夜探隽永斋。此刻,他已管不了那么多了,拿好宝剑,出了房门,跃上屋顶。虽至午夜,仍能看到诸多房间灯火闪亮,欢歌笑语不时传来。夕云来到一间朝南的正房,倒挂屋檐。窗纱几乎透明,屋内情形尽收眼底。但见一片歌舞升平,白日所见粉衣女子坐在大殿中央,桌上摆满美酒鲜果。与她卿卿我我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只能看见一撮山羊胡笨拙地翘起来,两人亲热拥在一起推杯换盏。大殿下面有正在跳舞的一群男女,一律短衣襟打扮,露出肩臂、肚脐和大腿,一汪娇柔造作的暧昧眼神。夕云根据男人粗壮的骨骼推测他们应该属于习武之人,不知因何沦落为“舞男”忽从侧门进来两个丫鬟向那女子施礼,看来是在汇报情况,可惜乐声过高,根本辨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乐声终于伴随舞蹈停了下来,女人说,就到这吧,你们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继续。话音刚落,那群舞蹈之人皆双双对对从侧门而出,打情骂俏之声不绝于耳。女人和那个男人站了起来,女人说,大王,今天玩得可尽兴呀?被称作大王的男人哈哈大笑,好呀,好呀,想不到你不光漂亮,而且聪明能干,能编出这么勾魂的舞蹈和曲子。女人说,大王过奖了,不过今天又来了一个要梨花雨的小伙子,刚才手下告诉我他已经中了梨蒙毒,过不了多久我会把他调教得更出色,我看他是个做领舞的材料。是吗,你该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男人佯装吃醋的声音差点儿让夕云呕吐。他脚下一滑,一片瓦掉了下来。谁,谁在外面?男人警觉地大叫起来,夕云跃上屋脊,摒住呼吸。两人来到院子中央,一同朝屋顶看去。夕云以为夜色护身,能够轻松逃过此劫。不料那女子纵身高飞,顿时整个院子连同屋顶都变得如白昼般明亮。夕云暗叫不好时,女子的利剑像一颗流星奔了过来。他翻身落入院中,本想抓住那男人相要挟,让她降落梨花雨,可是男人早被大群所谓的“保镖”团团围住,他根本难以靠近。遂抽出宝剑与剑锋刚转的女子战在一处。如果不是夕云中了暗器,也许还能和女子较量下去,最终胜负还不知道是谁。但谁能想到他们会暗箭伤人呢,那暗器无形无影,却使得他浑身无力,逐渐败下阵来,被他们绑在了石柱上。女子早已认出了他,心有不解地说,我明明见你将酒一饮而尽,是谁帮你解的毒?这只能怪我命不该绝,你们的毒药根本奈何不了我,赶紧放了我,降落梨花雨,否则我会让你们死得非常难看。夕云嘴上嚣张,心里差不多就要绝望了,他像得了软骨病一样,要不是绳子绑住他,他一定会瘫坐在地上的。死到临头,还敢猖狂,你见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便意味着你要死。女子说完,已将剑抵到了咽喉。慢!那个男人从人群中闪了出来说,等一下,让我仔细看看他,女子不情愿地收回宝剑。男人走到夕云旁边,和他面对面,犹如辨认古玩一样,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看得夕云快要别扭死了。到后来他竟然伸出手摸到了夕云的脸,夕云感觉到那只手在微微颤头。男人充满无限爱怜的地说,你是夕云吗?告诉我,你的名字是夕云。夕云诧异,面前的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他说,我是夕云,怎么了?拿开你的手!真的吗,你是夕云,孩子呀,你叫父亲找得好苦呀!男人摘掉了面具,双手捧住了夕云的脸。做梦一样,夕云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年前为了学武离开父亲,十年后竟然在此重逢。那张脸仍然能和记忆中的轮廓吻合,不过那些多出来的皱纹和不再黑亮的眼神显得如此陌生。夕云错过了他们的生长过程,错过了父亲十年的变化,因此一时间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解开了他的绳子,抱住将要倒下去的夕云,对女子说,快,快拿解药来,他是我儿子,误了救命,我饶不了你们。女子迟疑,说,大王,这小子知道了咱们的秘密,不能放过他,就算他真是您的儿子,希望您能大义灭亲,为了我们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