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你妈妈呢,过得如何?」
「她生病了,很严重,经常住疗养院。她不能亲自来探望您。我这趟来也是妈妈叫我来的,要我向您打听一件事。」
「蜜雪儿想问甚么?」
「她想知道j到底是怎么死的。」
葛老大似乎回想起许多往事,沉默了好久,直到手上的雪茄不再冒烟。我轻轻将他手中的雪茄拿走。
「谁都知道j是火灾烧死的。蜜雪儿问这问题还真奇怪。」
「如果是谁都知道的答案,她就不会要我特地来请教老爷子了。她还交代这件事别让阿爹知道。」
「嗯嗯………」
他又沉默了半晌,才徐徐抬起手说:「你去把那张照片拿过来。」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到墙边,墙上交错杂乱掛着一大堆照片,全都慎重地镶在各种材质的相框里,大大小小约有二、三十幅,每个相框和玻璃都擦拭得油亮。葛老大指着的是墙中央一张特别大的相片,是许多人在一起的合照。
老人家温柔地摩娑玻璃表面,似乎勾起无限追忆。我坐在床上与他并肩看着。
前排中央有两个人坐着,左边是葛老大,右边是我妈妈,两人看上去都比现在年轻许多。那时的葛老大果然不像现在这么肥胖,虎背熊腰的;他眼睛瞇成一线、张大嘴巴笑着,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妈妈留着一头长长的捲发,不像如今这般消瘦,应该是刚生產没多久显得有些丰腴。妈妈的微笑看上去挺幸福。
葛老大指着他怀里的婴儿说:「这娃娃就是你。一晃眼长这么大了,比你阿爹当年还高大。」
站在葛老大背后的两个男人,左边是爸爸,右边是葛老大的儿子葛进武。爸爸一身猎装英姿挺拔,一手叉腰一手搭在葛老大肩上,眉宇之间瀰漫着霸气。葛进武比爸爸矮一个头,眼神阴翳,站在爸爸身边恰好衬托出他的猥琐。这张照片上所有人都比爸爸矮上一截,他们全都以爸爸为中心表现出臣服的姿态。
「这就是阿武,你在纽约见过的。瞧,这两个站在一块,任谁都会觉得阿秋才是我儿子。」
站在爸爸和葛进武左右的几个男女我都不认识。站在最右边靠着墙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跟我现在的年纪差不多,一脸严肃的模样。我认出他是康海伦的爸爸。
「蜜雪儿是个好女人。当年你阿爹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大跳,怎么弄来了个小洋妞,才十五岁,而且还是法国人。后来相处久了才发现她真是难得的好女孩,天真烂漫,没有人不喜欢她;只要有她在气氛总是好的。我把她当亲女儿一般疼爱,有甚么好东西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阿武也不是阿秋,而是蜜雪儿。
「记得有一回为了你阿爹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还揍了他一顿,蜜雪儿哭着拦我要我别再揍阿秋了,结果不小心捱了一下当场昏倒在地。我这拳头可不是塞棉花的,就是大男人捱一拳也受不了。这下子可急死我,家里恰巧没车,怎么办呢?我抱着她奔了两英里,一口气衝到医院。一到医院蜜雪儿就醒了,笑着说其实那一拳她闪过了,没捱着。
「蜜雪儿这孩子呀不知道哪来的心眼,假装被我揍昏,故意让我抱着跑半天这样就没体力再揍阿秋了。这心思还真让人……她就是这样护着你阿爹。记得那时我一回头才发现你阿爹满脸都是眼泪,原来他也急得哭了。
「其实那年头谁没有情妇,我自己就养两个,阿秋并不特别过份。可我就是无法忍受他有别的女人,像保护自己女儿似的。凭良心讲,阿秋也的确深爱着蜜雪儿,也许那时正是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模样又这么出色,实在没办法停止在外头拈花惹草,揍他一百次也没用。就在你出生之后,我的忍耐到了极限………」
葛老大抚摸相片上妈妈的脸,又沉默了半天。我转头一瞧,他睡着了。我取走他手中的相片,为他盖上被子,悄悄将照片掛回原处。
听了一堆往事结果还是没得到答案,有点无奈的感觉。于是我在这宅邸一住就是半个月,每天来陪这位老爷爷聊天。墙上二、三十幅相片诉说着许多故事,似乎没把这些故事听完就得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