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由于是临时通知主办单位所以一切都让对方安排,她不清楚细节也不确定会耽搁多少时日。最后,她要他耐着性子细细思量,想着她的爱,再见面时一定要给出答案……
黎泰读完信叹了口气,心里明白这个女人不是可以耍赖的。可他怎么也没料到j在那封信上说了谎──她比他想像中更加难缠。
j离家后一个多月,某日,葛老大难得亲自来到位于二十三街的泰然公司,直奔十八楼的董事长办公室。葛然是这家公司的名誉主席,实际上掌权的则是黎泰。
葛然将随从留在一楼大厅,并且命令公司里所有人都不得打扰。黎泰知道葛然有极重要的事要谈,却没想到他一开口谈的就是j。
「你那个女人,克莉丝汀娜j,我终于见到她了。的确是个漂亮娘们。」
葛然脸色很沉,口气一点也不像称讚。
「在哪儿见到的?」
他猜想葛然大概是在杂志或者电视上看到j,但他猜错了。
「在我家里见面的,我叫人把她带来见我。」
「她不是去了维也纳?你叫人把她从欧洲带回来?」
「她跟你说去欧洲?这婆娘满嘴谎言,我恨不得将她杀了!」
葛然满脸恨意,额头上都浮现青筋了。他觉得事情似乎不妙。
「阿秋,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她去了欧洲?」
「她留下的字纸是这么说的。」
「你站稳了听好,这婆娘骗你。她跑去我白河的宅子,混到蜜雪儿身边!」
黎泰惊讶得合不拢嘴,心中乌云笼罩。
「她……她去那儿干嘛?」
「这就是我把她抓来要问的。她推说自己单纯想瞧瞧蜜雪儿是怎样的女人,还一口子称讚蜜雪儿。那张漂亮脸蛋邪到骨子里去了!好在那边的人及时通知我,晚了不知道会闹出甚么祸事!」
好险没出事。
黎泰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害怕,听到j跑去白河的时候他心中闪过非常坏的预感。他再次确认地问:「蜜雪儿没事吧?」
「哼!她好不好干你屁事!」
「老大………」
葛然一屁股坐进沙发,点了根雪茄稍微缓缓气。黎泰端上蔘茶。
「身子没事,胎气也安稳,可她心里………我不清楚那个贼婆娘到底跟她说了些甚么,总之她伤心得不得了,你最好马上去看她!」
「是………」
「你他妈的不会还想见那婆娘吧!我已经把她送回公寓了,放心,毫发无伤。因为她是你的女人我才没要她的命,你自己好好处理。最好想清楚,阿秋,这女人是碰不得的;她有毒,谁沾了谁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婆娘跑到白河附近的市镇,先混进一个甚么表演团,在那一带巡回演出,玩音乐的。蜜雪儿看到广告就挺着肚子和我孙女儿阿芝两个跑去看。那女人别有用心,找机会跟蜜雪儿混熟;蜜雪儿人善良,阿芝又是个小娃子,结果两个笨蛋将她带回家里住下,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那女人每天弹钢琴给蜜雪儿听,说甚么音乐对胎儿有好处,没想到她愈弹愈古怪。宅子里的工人说,弹到后来他们听着都害怕,那种音乐好像有魔力似的教人心里头沮丧得不得了,跑出一堆坏念头,连阿芝这七岁的小娃儿都吓哭了。真是可怕的女人。
「工人们因着她是蜜雪儿的客人不敢将她赶走,于是给我打了电话。我一猜就猜到是她,立刻派一帮人过去将那婆娘给我抓来。阿秋,你再怎么仆街也得有个限度,蜜雪儿是我的乾女儿,是我的心肝宝贝,她要是有甚么事我就杀了你!」
黎泰心里沉重极了。
他之前的确认真考虑过与蜜雪儿离婚的事,但此刻他心中雪亮,绝不能让蜜雪儿受到任何伤害,无论再怎么爱j也不能。
他低头向葛然说句「对不起」,立刻搭机赶往威斯康辛。
到了白河宅邸,工人们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虽然面子上还是毕恭毕敬的,但他们都知道了j的来歷。
老医生正在给蜜雪儿把脉。
「借一步说话。」
老医生和黎泰来到走廊。蜜雪儿始终闭着双眼不去瞧他。
「暂时还不必住院,但得随时注意她的状况,一旦情况恶化就要立刻住院疗养。为了不影响胎儿我没开镇定剂,只能靠人好好安抚了。黎先生,容我说句话──对蜜雪儿好点吧!像你这样的人不该让太太受委屈。」
这位老医生认识黎泰十几年了,是唐人街的街坊。为了帮蜜雪儿安胎,葛然特地请他从纽约搬过来住。
「她身子有甚么不妥之处吗?」
「身体倒还好,胎儿也正常。就是精神状况很糟,忧鬱症。」老医生压低声音说:「……有自杀倾向。前几天有下人说在浴室里发现一把剃刀,怕是想割腕。你好生留意着吧!万一出甚么事儿可就后悔莫及了。」
医生离开后,黎泰坐在蜜雪儿床边握住她的手,一言不发。过了很久蜜雪儿才开口:
「我知道你爱上她了。能这样真心相爱是很珍贵的,也许一生只能有一次,不要因为我而错过。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离婚吧!」
「我说过,不会离婚的。」
「不离婚你们怎么在一起呢?别让我当一个破坏爱情的人,我真的不想。我已经打电话请武哥帮我准备好文件,到时候找他签字就行了。」
葛进武是律师,虽然平时不会去处理离婚案件。想不到蜜雪儿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似乎下了决心。
「她……到底跟你说了些甚么?」
「没说甚么,很多事不需要明说。我天天听着她的琴声,藉着琴声传达她的心意,听得十分明白。黎,你还是回去吧!那边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武哥告诉我最近公司被查得很紧,有人被警察抓了,你一定很烦恼吧。至于我,不必担心,我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的……」
「别说了,我留在这儿陪你,哪里也不去。」
蜜雪儿闭上眼睛,表情不变却流下两行泪。
黎泰用纸巾帮她拭泪,她却转过头去。
留在白河的日子里,他每天都思念着j,想到她身上的香味,想着她的机伶可人,就感到一阵心痛。他一点也不想失去她,然而心里明白自己是不能再拥有了,因为代价实在太大。
j说得没错,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选择爱情当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或者当个好丈夫失去所爱。他的答案终究是留在蜜雪儿身边,理由却不是道义上的。
如同j说过,为了达到目的而当坏人黎泰不是做不到,事实上他为了开拓霸业已经干下不知道多少坏事。决定留在蜜雪儿身边完全是基于一种牢固的责任感,像囚笼一般将他的心牢牢绑住。不是蜜雪儿绑住他,是她的家人──恩里奇夫妇和两个女儿的命──他们一直站在彼岸拜託他好好照顾蜜雪儿。
与其说是道义,不如说是一份沉重而绝望的爱。
绝望感不断侵蚀他的心,他甚至想过乾脆和j殉情算了,一死百了;可又想到死后见到恩里奇家人该如何交代呢?能不能说我已经替你们报仇了还想怎样,我也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啊!
在无可奈何的想像中,恩里奇先生没有说话更没有反驳。他的脸上有个巨大而恐怖的窟窿,血已乾涸,窟窿下方只有一张微笑的嘴,那慈祥的微笑依旧如同当年那样令他感到温馨。温馨也是一种压力,他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唯一的安慰是这次胎儿相当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