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台北的冬雨一直下个不停,高耸的山被雨中薄雾虚虚地笼着,程十鸢骑着共享单车,旁边的康庄大道上车流逆着他飞速走过,行人道两边的树四季常青郁郁葱葱,在冷冽的风中摇曳依旧像夏天,程十鸢停靠在路边,攥着手机抬头,拍下这个黄金地段,高得可怕的写字楼的商标,即使在阴雨天气也闪着金光。
沈煜集团。
程十鸢心凉了半截,他只听说那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是这个集团老板的千金,程十鸢知道沈竟遥家里很有钱,但是他没想到她居然是沈煜集团的千金。
沈煜集团在大陆数一数二,后来总公司从北京迁到台北,程十鸢没想明白为什么沈竟遥选择台北那个那么小的学校,偏偏也选中杨听晚。
程十鸢以为自己的一生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是也平稳,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把杨听晚供大学供出来,杨听晚和他这种普通的beta不一样,她是优质oga,程十鸢一直相信自己的妹妹是能考上甲等,拥有更灿烂的未来,可是偏偏就是在高考这样关键的时候,就像明明等到六月份她的人生就会和台北的天气一样开春,但是杨听晚选择了最冷的天,走向最冷的河水。
程十鸢后悔,后悔自己没能保护好妹妹,程十鸢上完高中就出来打工供妹妹上学,杨听晚刚开始上高中是很兴奋的,每天晚上程十鸢下班,她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和他说高中生活,程十鸢听了直笑,工作上的不顺心忘了,疲惫忘了,在他们的小天地里,偶尔会只存在幸福。
程十鸢忘记杨听晚什么时候开始很晚回家,闷闷不乐,什么时候开始她连夏天也穿长袖制服,程十鸢问,杨听晚不说,只说和同学闹矛盾了,直到有一天杨听晚脸上青了一块,哭着回来,程十鸢找老师找家长,对方的家长根本不出现,老师无能为力地指了指坐在校长室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女孩子告诉他,如果要告,也只是吃力不讨好。
程十鸢不明白什么叫吃力不讨好,老师告诉他,那个女孩叫沈竟遥,稀有的s级oga有社会保护不说,她的爸爸也不是程十鸢这种普通人能惹得起的。
“他爸?”程十鸢不敢相信,什么样的阶级,才会不把校园霸凌,不把另外一个女孩的人生,看在眼里。
“他爸投资了这个学校很多钱,她想的话,这里大概变成私立也不费劲。”老师拍了拍程十鸢的肩膀,看对方也算是个小孩没有想要为难他,杨听晚家里困苦,沈竟遥不一样,沈竟遥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天上有17颗星星,是用她的名字缩写和她每一年的生日日期命名的。
老师也很想讨好这个脾气不好,娇纵的大小姐,他唯一的善良就是劝程十鸢别硬碰硬,大不了给杨听晚转班,对于沈竟遥,能避开则避开。
程十鸢看向沈竟遥,女孩精致的面容像个瓷娃娃,满不在乎地看着自己的指甲,眉头微微皱起来,似乎在不满杨听晚告状给她带来麻烦,带着怒气打量着程十鸢和杨听晚,程十鸢盯着她,她的头发丝似乎都带着她信息素的香味,也许是玫瑰,或者是月季,她像花一样娇贵,程十鸢不知道的是,如果美金,钻石也有味道,沈竟遥的信息素就会是昂贵。
杨听晚转了班,她成绩一直很好,却不得不从火箭班转到尾巴的普通班,这样能和沈竟遥隔一个楼层,但是沈竟遥似乎没打算放过杨听晚,程十鸢只知道杨听晚更不开心,成绩一落千丈。
程十鸢再三坚持沈竟遥的父母来一趟学校,沈竟遥家里派了人来,不是沈竟遥的父母,只是她的一个生活管家,管家是一个烫着波浪卷的成熟女性,程十鸢和她单独谈话,她问程十鸢要多少钱。
程十鸢说“我不要钱,我要她道歉。”
“抱歉,这个真的做不到,我家小姐很骄傲。”钟灵冲着程十鸢露出商业标准的笑容,是一种在酒桌上和男人谈判也不会输的桀骜不驯和强势。
“那让沈竟遥转学,你们有钱,这对你们来说很轻松,拜托,不要毁掉我妹妹。”程十鸢算不上一个太成熟的男人,他自己现在也才20岁,他面对这些也无措,钟灵吃准了他的稚嫩,又冲着他笑。
“抱歉,沈小姐的意思是她不会转学,她说她可以和杨小姐做好朋友,也希望杨小姐别转学,我们可以和解。”
程十鸢听她说话一套一套的,事过境迁很久之后程十鸢这明白沈竟遥那句话的意思是想要折磨杨听晚直到她死为止。
程十鸢想收集证据找律师,拿着录音视频,律师所一听沈竟遥的名字就不接他的案子了,愿意接他案子的公益律师也被莫名撤职或者调走,程十鸢明白。
杨听晚哭着抱着程十鸢说她不告了,他们是玩不过她的,忍到高考就读大学就好了,程十鸢心疼地抱着妹妹哭,潮湿的房子角落渗水,粉尘蟑螂味的出租屋,沈竟遥不屑踏入的地方,是杨听晚唯一可以喘息的安全屋。
程十鸢打电话问钟灵到底怎样才能放过他们,钟灵不想说,沈竟遥上次也是因为校园霸凌转学,沈老板不希望沈竟遥再转学了,钟灵只能应付程十鸢,程十鸢不停打电话骚扰她,钟灵烦了,她,上面写着陆信。
“你的老师是陆信?”程十鸢有些惊讶,他之前在一个展览做临时志愿者的时候见过陆信的作品,他作品的风格一直都是简约清透,一点也不奢华,和瓷器本身融为一体,浑然天成,程十鸢很喜欢瓷器,也很喜欢瓷器里面包含的一种艺术的美。
陆信的瓷器,只有一件是奢华的。
是他小儿子周岁的时候,他亲手设计制作的,瓷器上面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寓意,程十鸢不知道它最后为什么会作为展品被展览。
“对啊,我很厉害吧。”郑知节提到陆信就有一种自豪感,也有一种惋惜。
“厉害,他的作品很美,包括他夫人的画,他们一家似乎都特别有天赋。”程十鸢很羡慕郑知节,郑知节看起来像是被宠爱着长大,笑起来毫无杂质。
“那是,就是可惜了。”郑知节叹了口气。
“怎么了?”
“你看过那个作品,就是他小儿子的周岁礼‘寓意’吧?”郑知节望着程十鸢的眼睛,好像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
“嗯,是他作品里风格最奇特的一个。”程十鸢觉得郑知节的眼神特别奇怪,不禁缩了缩。
“他的小儿子对外说是夭折,但是实际上是被家里的保姆带去拐卖了,不知生死。”郑知节叹了口气,陆信夫妇至今对小儿子耿耿于怀,十几年来也没能走出阴影,陆信甚至不再对外开设展览,只有他朋友带来的私人收藏家能拿到他一两件作品。
沈裴煜曾今想向陆信要两个瓷器来摆放,陆信最看不起这种恶臭的资本家,没答应。
“啊……真是不幸啊。”程十鸢也被染上一层淡淡的悲哀,郑知节又是一愣。
很多时候,陆信在教郑知节怎样做出灵动的瓷器时,他垂着头,露出的也是这样的神情。
“我和你合个影吧!别想那些了,都过去了。”郑知节挥了挥手机,程十鸢点了点头,两个人于是顺着阳光,拍了一张合照。
程十鸢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笑着,神采奕奕。
郑知节私底下给陆信发了照片,陆信在英国参加一个英国收藏者办的展览,收到这张照片时英国是凌晨,陆信却刚好还在整理资料没睡。
陆信看到这张照片也是吓了一跳,立马回复郑知节这是怎么回事。
〖沈裴煜的夫人啊,感觉长得特别像您,觉得缘分真是奇妙。〗郑知节回复道,他现在正坐在沙发上看程十鸢插花,又偷偷拍了一张他的背影发给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