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法九 浑浊
魔界,三途川,恶魔们争先恐后向上游,搅得河水浑浊不堪,场面极其混乱。
经过漫长的等待,他们终于有了实体,灵魂有了归处,不再随波逐流。复仇之火在他们心中燃烧,全身血液在沸腾,叫嚣,催促他们的步伐快点再快点!
带领他们重回地狱深处,重归王殿的是索里最器重的大将军,利巴齐。
当初为保护魔王,利巴齐身先士卒,与天使大军拼命厮杀,死后灵魂随一众恶魔沉睡在三途川,共同等待复生的这一天。
“大将军!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等既然已从三途川出来,就应该立刻寻回魔王!”“天界欺人太甚,数次进犯魔界!视恶魔如草芥!打着净化恶灵的旗号,赶尽杀绝!这口恶气我等如何咽下?”“大将军!您还在犹豫什么?!速速进攻天界,夺回我们的王啊!”
王殿内吵吵闹闹,恶魔们义愤填膺,纷纷请求利巴齐揭竿而起,直捣黄龙!
“肃静!”利巴齐犀利的眼神扫过恶魔们惊愕的面庞,指着暗红的王座,情凄意切地说“王没有命令,我等不能擅自行动!以魔界现在的力量,尚不足以摧毁天界,鲁莽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哈?大将军,难道您就让我等什么也不做,听天由命吗?”“大将军您不会信了那个加百列的鬼话,真的觉得王在天界一切安好吧?”一听到加百列这个名字,恶魔们的情绪再次激动,带着扑不灭浇不熄的怒意。“他是魔界的敌人!试问一个奉命带兵攻打魔界的天使,怎会对群龙之首心慈手软?!”“就是啊!王离开魔界那么久,音讯全无!全凭加百列的一面之词,怎能令我等信服?”“而且……”
话说到一半又停住,大家连同利巴齐的视线也看向那名恶魔。恶魔咬咬牙,在众人的催促下,硬着头皮说“你们都不奇怪吗!为什么加百列会到三途川去!”此话一出,王殿霎时陷入死寂。反应过来的恶魔们顿觉气血翻涌,熊熊怒火在心中燃烧。“有人告密?!魔界有叛徒?”这个想法刚被提出来就遭到利巴齐的反驳“不可能。你们忘了诅咒?!”“也对,一旦动了异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根本没机会告密……”恶魔们交头接耳,纷纷猜测加百列为何会知道他们死守的秘密。
就在恶魔们苦思冥想之时,一直沉默的利巴齐发话了“会不会是王……”“大将军!”恶魔们瞪大了眼,指着利巴齐的鼻子骂“你怎敢怀疑魔界的王!”“我等真是看错你了!深受王器重的你,竟对王如此不敬!”“你们冷静点……我只是……”利巴齐连忙摆手,试图安抚烦躁不堪的恶魔们,希望他们能听自己的解释。然而适得其反,此举引来了又一波指责“大将军,我等绞尽脑汁都没把脏水向王身上泼!敢问你是怎么了吗?汝的出现真的不在菲克的计划中吗?或者,汝来求救也是菲克的一步棋呢?金星天的牢狱戒备森严,岂是汝想走就走的?更何况汝只有一半的翅膀,还带着沉重的镣铐,是怎么飞到月球天的?可疑的地方太多,吾信不过汝。”索里尔话音刚落,残翼天使腾地站起,大声否认“不可能!吾知辅佐官对吾早前的冒犯仍然心有不快,吾不奢望辅佐官宽宏大量,一笑而过,但请辅佐官相信,吾绝不会与菲克同流合污!”残翼天使深呼吸,压下因情绪激动而涌上的心急“今日一个天使被带出去的时候,誓死不从,引发暴动。他们像发疯的野兽,冲出牢房,向守卫们飞扑。塞西思带着援兵赶到,把还有服从性的留下,彻底疯了的直接砍头,镇压他们的反动。吾趁乱逃走了……”
等了一会儿,残翼天使发现索里尔审视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自己身上,问了一个他无法没回的问题“汝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样变疯?”
仿佛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残翼天使又惊又怕,心里一咯噔。寒意彻骨,恐惧万分,残翼天使屏着呼吸,双拳紧握,浑身发抖“吾不知……但吾说的都是真的!”索里尔没有追问,只当他的异样是吓破了胆“看来,塞西思对他们的操控并不稳定……”索里尔心想,这不失为一个机会,也许可以借此设局。
“汝曾经说过,吾见过那么多灵魂,有没有发现他们的相同之处,是什么意思?”残翼天使没跟上索里尔跳跃的思维,一时间呆滞茫然,根本没反应过来。索里尔不悦地啧舌,又说了一遍。
“啊!吾是想说,那些灵魂被情爱二字折磨得遍体鳞伤,竟仍然舍不得魂飞魄散,永不想见。吾好奇,如果是辅佐官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也会念念不忘吗?”残翼天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微不可闻。
“和汝无关。”寥寥四个字,便把这个话题掐灭了。“吾不能收留汝……或者汝不应该觉得吾会大发慈悲可怜汝……吾不是加百列,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怜爱。”索里尔转身走到两扇门的中间,长袖一挥,殿门大开,刺骨的寒气刹那间奔进内殿。“辅佐官就不怕吾饮恨背叛?供出汝的真实身份?”残翼天使一见索里尔下了逐客令,彻底慌了神。不得已亮出自己最后一张底牌,卑鄙的威胁。
殿门一开,索里尔便立在门旁,冷漠的眼神钉在残翼天使不完整的后背。背影是那么的落寞无助,孤单寂寥,仿佛全世界只有他,形单影只,在黑暗中度日……饶是如此,索里尔也没有动容。残翼天使欲言又止,眼里的希冀慢慢变成绝望,艰难起身。
离开月球天,吾大概撑不到日轮转到阳面。残翼天使苦笑一声,脑海里不断浮现他的思念,具象化的思念,形影不离,百般呵护……可惜,马上,连回忆的权利也要被剥夺了……对不起啊,一声不吭的离开,又一声不吭的死去……好想回家啊……无家可归的吾好想回到汝的身边……
眸中噙满热泪,残翼天使倔强地咬牙,绝不掉下一颗晶莹。却在与索里尔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潸然泪下,无法抑制。
“伊凡……”
索里尔和残翼天使俱是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闪着光芒的月桂银叶。是加百列的声音,像母亲轻唤归家的孩子那般,温柔又动听,饱含疼惜。
伊凡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唯有泪水涟涟。“留下……伊凡……别怕……别怕……”
索里尔生怕加百列怪罪自己冷血无情,开口安慰“行了行了,别哭了,再哭月球天都被汝的泪水给淹了。既然加百列心疼汝,见不得汝担惊受怕,那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自己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躲着吧。”
压根不在意伊凡的反应,索里尔取下月桂银叶,急急忙忙回到寝宫,一屁股坐在床上,比得了心爱玩具的三岁小孩还要高兴。可索里尔的开心还没来得及表达,耀眼的光芒瞬间熄灭,月桂银叶像块石头,冷冰冰的,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
一个背靠阴冷的墙壁,抱着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闭上眼睛,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人对他的珍惜。“伊凡……”“伊凡……”记忆里,那个人也曾如此温柔的呼唤过自己……想念比豺狼虎豹还要凶猛,比诡秘无边的大海还要静默,像蚕吐出的丝,一根一根,作茧自缚。
另一个仰躺在床,一手压在脑后,一手举着月桂银叶,不厌其烦地看,不知疲倦地唤……
无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