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任职
后来李韵去了小镇生孩子开服装店,这位老板娘则是弄了点本金,做起了成衣定制。
“张姐。”顾今安和母亲的老友打了声招呼,“老许叫我来试衣服,顺便给她做两套正式点的西装。”
“好可爱的小姑娘,皮肤也白。”张姐摸着下巴打量着何笑笑,“那就不要做黑白灰,做点彩色的嘛,粉色,苹果绿什么的,她穿都会好看的。”
“正式一点的。”
张姐“噌”得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一副要和顾今安理论的架势,“彩色怎么不正式了啊?”
“正式,正式。”顾今安立马投降,“都做两套好伐?”
张姐嗔了顾今安一眼,站起身对何笑笑招了招手,“过来小姑娘,我带你去量尺寸。”
何笑笑跟一只要被别人牵走的小狗一样,身子已经往前走了几步了,目光还死死贴着顾今安。
顾今安对着她挥挥手,“去吧。”
何笑笑这才跟着张姐进了铺子。
铺子里用的不是香氛,而是熏香,有种燃烧过后独特的味道。
何笑笑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小肚子收紧去了一点。
“你是新来的秘书?”张姐拿着软尺,在何笑笑身上比划着。
何笑笑点点头,她等顾今安走进了更衣室,才提心吊胆地小声问道:“做一套西装多少钱啊?”
她虽然从来没有定制过,但也知道手工制作的成衣除了布料钱,还要算手工费,一套下来价格可能要她好几个月的工资。
“哎呦,说得什么话。”张姐在何笑笑的屁股上轻轻落了一巴掌,“顾总带你来的,哪里会要你自己付钱。”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何笑笑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顾总经常带人来嘛?”
“就是你们这些新来的小秘书喽……刚工作工资又不高,又没存款,还要跟着她出去应酬撑场面。给你们买几套好衣服,也是怕给她自己丢脸。”张姐把量好的数据记在了一个牛皮本上,“你有什么中意的款式吗?”
“呃……顾总常穿的可以吗?”何笑笑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妥,这样岂不是和顾总撞衫了,“都可以,您帮我做决定吧,您的审美肯定比我好多了。”
说话间,顾今安换完衣服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你又瘦了?”张姐走到顾今安背后,捏起外套两边的腰线,“帮你再收一收腰?”
顾今安不怎么在乎,“就这样吧。”
张姐扭头就和何笑笑抱怨,“给你们顾总做衣服,最没意思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款式几个颜色。”
“我穿什么不好看?”顾今安冷哼一声,“既然穿什么都好看,那干嘛还要在穿什么上花心思。”
“哎呦呦,那你干脆什么都不穿,裸着出门好了!”
两人从铺子里出来时,外面已经滴起了雨滴,大颗大颗的透明的水珠从空中落下,砸在老旧的地砖上,混合着灰尘,形成了不规则的印记。
顾今安站在店铺的屋檐下,仰头看着墨色的云。适逢一道闪电无声划过,昏暗的天空瞬间变成了白昼。
几秒后,雷声如期而至。
“雷雨季要来了啊……”顾今安低头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与此同时,何笑笑收到了转账提醒,“本来说带你去吃饭的,但天气不好,就都早点回家吧。你自己打车回去,然后再点一顿好一点外卖?”她眸光一转看向何笑笑,示意她收下转账。
“哦哦哦,好。”
突变的天气让打车的人数激增,何笑笑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有人接单,直到她上车,顾今安都陪着她等着车来。
顾今安扫了一眼车牌号,“到了和我说一声。”
何笑笑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除了点头似乎也没别的选择。当车开动一段距离后,她突然想起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她转过身子,从后车窗里去望顾今安。
顾今安居然真的还没有离开,指尖夹着点点星火,随意慵懒地看着天空。
时不时亮起的闪电将她变成了暗色的剪影,卷曲浓密的长发和消瘦的下颌是剪影轮廓最鲜明的部分。
顷刻间,大雨倾盆。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泥土的腥味,万事万物都被一层水雾笼罩了起来。
车很快转了一个弯,顾今安消失在了何笑笑视线中。
“大海上的暴风雨之夜,礁石上会坐着以歌声引诱冒险者葬身海底的海妖。”何笑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听到过的故事。
顾今安回家路过大堂时,前台叫住了她,说是有她的快递。她接过快递盒子看了一眼,寄件地址是顾家老宅,寄件人是兰姨。
她走进入户式电梯,电梯的人脸识别系统自动识别出了她所在的楼层。电梯门打开后,便是她家的玄关。
顾今安从玄关放杂物的托盘上拿起拆快递的小刀,沿着透明胶封口将快递盒打开,“没有说要给我寄东西……啊!”
她惊叫出声,快递盒连同盒子里的东西一齐掉在了地上。
一只兔子娃娃,睁着黑溜溜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那一瞬间,顾今安全身汗毛战栗,许久没有过的心悸再次出现。
兔子娃娃是米黄色的,眼珠和鼻子的配件都有些脱色,看起来很是陈旧。娃娃的五官缝制粗糙,有种“清澈”的愚蠢感,浑身是卷曲的毛毛,有些像摇粒绒的材质,但明显用料更加劣质。
这只兔子娃娃,还是李韵买给顾今安的。自从她有记忆起,这只小兔子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她12岁来了顾家,这只小兔子也跟着她到了顾家。
后来她将兔子送了人。
顾今安捂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用脚尖将娃娃踢得离自己远了一些。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兰姨打电话。
第一通电话,兰姨没有接。
兰姨没有随身带手机的习惯。
顾今安又播了老宅的固定电话,这次很快就有人接通,对面的人让她稍等,他去叫兰姨来听电话。
顾今安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脊背抵着墙面,她死死盯着那只兔子,像是再和它无声地对峙。
“喂,今安啊?”兰姨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找我什么事啊?”
“兰姨,你给我寄东西了吗?”
“哦哦,那只兔子娃娃啊!老爷子让我们好好收拾一下屋子,于是我们收出来了许多旧物,我一看这只娃娃就想起你小时候睡觉总是要抱着它。有一次我把它洗了,晚上没有干,你还和我闹脾气了……所以我就给你寄过去了。”兰姨语气中带着笑意和怀念,她甚至打趣道:“刚好雷雨季要到了,你可以再抱着它睡觉嘛。”
顾今安此刻没有和兰姨叙旧的心情,她说了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她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用两根指头夹着兔子的耳朵将它拎了起来,又下了趟楼,顶着暴雨把兔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再次看到这只娃娃的冲击,让顾今安忽略了许多细节。
例如,原本应该在那个人房间里被封存的旧物为什么会被兰姨收拾出来。
又例如,在她离开后,有个人影举着伞来到了垃圾桶旁。
他弯腰从垃圾桶中捡起了被曾经的主人遗弃的小兔子,不顾上面的泥泞和脏污,像是获得了珍宝一样,放进了怀里。
那也是一个雷雨夜。
12岁的顾今安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了被子里。被子里的空气逐渐变得浑浊和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