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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紧张,把移说成了鱼,半大的小女孩像模像样地涨红着脸,坚持着爹爹教过自己的东西,磕磕巴巴地总算把话一咕噜倒全了,但在青年的注视下,也已经抖得不行,两脚打着摆儿。

青年无语。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听这么个小傢伙,还是个女娃儿,说出“不告而取谓之窃”“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还有——还有“我是君子”??噗,他真的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可是他笑不出来。

反倒有一种强烈冲天的怨气在胸臆中策马鹏腾,碾着他的心臟。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所谓的……”他扶着墙垣,摇晃着站起来,从嘴唇裏挤出两个字,“善人、君子、豪杰、仁者。”

他在罗纤纤惊恐的注视下,慢慢挪动着受伤的脚,来到那颗橘子树下,仰起头,近乎贪恋地吸嗅着橘树的味道,然后眼底忽然迸发出仇恨的红光,还没等罗纤纤反应过来,他就攀着那颗树,狠狠摇晃起来,踹着,踢着,打着。

满枝的橘子劈裏啪啦全震了下来,跌在地上,滚在一边,那青年笑容扭曲,恣意地喊着:“好个不告而取谓之窃,好个富贵不能淫!好个威武不能屈!”

“大哥哥!你干什么!你快停下来!爹!爹爹!”

罗纤纤原本不想喊爹爹,她爹体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她毕竟是个小姑娘,撑到现在终于害怕了,崩溃了。

“喊什么喊!你爹出来我连他一起砍!”

小姑娘吓傻了,含着泪,圆滚滚的眼睛裏有水珠子在打转。

隔壁陈家的人去邻村走亲戚,全家都不在,没有人阻止这个小疯子。

小疯子把满地的橘子都摇了下来,还不解恨,在地上重重踩了几脚,踏碎了好几个果子,又忽然发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翻到陈家的院子裏,找了个斧子,三两下把整个树都砍了。然后又翻了回来,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忽然就不笑了,蹲在地上,直愣愣地发着呆。

忽然扭头,朝罗纤纤招手:“丫头,你过来。”

“……”罗纤纤没有动,站在原处,绣着黄花儿的小布鞋碾着地。

那青年见她踌躇不前,就放缓了语调,儘量和善地说:“过来。我有个好东西给你。”

“我……我不要……不,不过去……”罗纤纤低低地,还没说完,那青年忽的又凶狠起来——

“你要不来,老子现在就进屋把你爹给剁馅儿了!”

罗纤纤猛的一抖,终于还是小步小步地朝他挪了过去。

青年斜眼看她:“快一点儿,没工夫看你扭秧歌。”

等罗纤纤低着头挪到他面前,还有几步路远,他忽然就伸长手,猛的把人拽了过来,罗纤纤发出一声尖叫,但叫声才到喉咙口,就被一个东西粗暴地堵住了。那青年塞了一个橘子到她嘴裏,没有剥皮儿,也没有擦洗,就着泥土,捅到她嘴裏。

罗纤纤哪里能一口吃下一个橘子,青年硬塞,橘子就裂了,烂了,糊了她半张脸都是果泥,偏偏那个疯子还在狞笑着,把果子在她脸上碾着,往她试图紧闭的嘴裏塞着。

“你不是君子吗?你不是不吃偷来的东西吗?那你现在吃的是什么?嗯?你现在吃的是什么!”

“呜呜……不……我不要……爹爹……爹爹……”

“咽下去。”青年眯着眼睛,把最后一点果肉塞到罗纤纤嘴裏,瞳仁裏幽光闪闪,不寒而栗,“你给我咽下去!”

看着罗纤纤被迫咽下橘子,喉咙裏哽咽含糊地唤着“爹爹”。青年静默一会儿,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比他狰狞的嘴脸更可怕。

他满意地摸着罗纤纤的头髮,蹲在那裏,温柔地说:“叫爹爹做什么?不应该叫大哥哥么?哥哥给你的橘子甜不甜,好不好吃?”

说着,又从地上捡起来一个。

这回他倒是没有硬塞了,他细细地把橘子皮剥了,把上面粘连的白色丝络都一点一点得弄干净,然后才擦了擦手,掰下来一片,凑到罗纤纤唇边,和声细语地说道:“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再吃一些。”

罗纤纤知道自己今天是遇到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了,她没有办法,低着头,默默吃着那个疯子递来的橘子,酸甜的汁水在喉管间化开,胃裏头一阵翻腾……

那青年就蹲在那裏,一瓣儿一瓣儿地喂着她橘子,忽然像是心情好了起来,甚至开始轻轻哼起了歌。

他嗓音粗噶,很是沙哑,破风篓子似的,模模糊糊地也听不太清,依稀只有几句飘到了罗纤纤耳朵裏。

“潭间落花三四点,岸上弦鸣一两声,弱冠年华最是好,轻蹄快马,看尽天涯………”

他忽然说:“丫头。”

“……”

“啧。”他撇了撇嘴,去掰罗纤纤的小脸庞,“让我瞧瞧你的眼睛。”

罗纤纤发着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青年仔仔细细瞧了个真切,血淋淋的手指,一寸一寸摸过她的眼睑。

“真像。”他说。

罗纤纤呜咽着闭上双眼。她是真怕这个疯子一时兴起,和抠水果似的把她的两隻招子摘下。

但是青年没有摘。

只是幽幽冷冷地和她说:“你不是教我一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吗?大哥哥也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呜……”

“你睁眼。”

罗纤纤双目紧合。青年气笑了,嘶哑道:“不挖你那招子,睁开!”

“……你以为不睁开我就抠不下你的珠子吗!”

罗纤纤只得舒展开圆滚滚的眼眸,纤长的睫毛簌簌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流,她脸上畏惧又可怜的神色,不知是哪里取悦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他忽然就鬆开捏着她脸颊的手,悬在半空,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他凝视着她的眸子,嘴角抖出一丝颤抖的笑,笑容七分扭曲,两分狰狞,一分悽楚。

他说:“临沂有男儿,二十心已死。”

说完转身,身影没入黑暗,渐渐消失不见。

唯有满地狼藉,昭示着这样一个人,深夜浑身浴血,来过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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