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节
范颖跟在赵含章身边一段时间了,知道每起战事前都要斥候先收集信息,用赵含章教赵二郎的话说是,信息是一场战事胜负的关键。
所谓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范颖领命而去,又扎进刚收服的匪民们中去。
两匪窝距离不是很远,里面落草为寇的又多是乡亲,所以很多消息都是流通的,见范颖和善,又是个漂亮的小娘子,他们也干脆,她一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了,“我表兄就在那山上当匪,吃的比外面好多了,每日都能吃两顿,顿顿都能六分饱。”
范颖:“你们不行?”
他们直接摇头,“我们一天就吃一顿,现在天冷了,粮食更不好找,只半饱就能过一天。”
有和范颖差不多大的少年红着脸道:“其实我们是吃不饱饭才如此弱的,以前比现在厉害多了。”
范颖抬头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们还想打我们刺史不成?”
“不敢,不敢,”一旁的中年人给了少年一个一掌,把人的脑袋拍下来,讨好的冲范颖道:“年轻人就是喜欢口胡,我们怎敢打刺史呢?”
范颖哼了一声,没有之前那么客气了,直接问道:“连顿饭都吃不饱,为何要当土匪?”
中年男子便叹气道:“要是不做土匪,那是连这一顿稀粥也没有了。”
他道:“我们也不是奔着土匪去做的,就是家里没粮食了,那匈奴兵恶得很,把村子里的东西都抢光了,我们没办法,这才往外走。”
“我大姑家在此处,我们父子过来投奔,结果他们家人都死了,我们便把他们埋了,住了他们家的房子,和这村里的人结伴活着,”他道:“就是饿,所以忍不住出去抢粮食。”
其实他们心中惴惴,也不知怎样是好。
“你们来前,外头不止一次的说起,说新任的刺史心狠,不许治下出匪徒,所以见之皆杀。”
范颖生气,“这是谁传的流言?我们使君心善着呢,看到没,缴械不杀,主动投降免罪,还给你们治伤,这天下还有比我们使君更好的刺史吗?”
“是是是,我也觉得这消息不靠谱,因为后头还听人说,其他地方的匪村被剿后都好好的,还是在原来的地方耕种,”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女郎,像我们父子这样的,可以留在这个村里吗?”
范颖就皱眉看他,“你家不是三石村的吗,距离这里又不远,为何不回原村?”
中年男子苦笑道:“三石村的地比较贫,远比不上这边,而且我们村已经空了,把我们遣回去,满打满算也才三户。”
范颖就低头翻了一下册子,发现登记上的三石村的村民还真的有三户在这里,她面无表情的合上册子,“我会和使君提此事的,不过第二个传言倒是挺靠谱的,我们使君善待治下每一个百姓,也希望尔等能回报使君。”
中年男子连连称“是。”
范颖便把话题扯回来,和刚才说话的青年道:“你表哥在那山上当匪能吃得这么好,你怎么不去?”
青年正认真听他们说话呢,心神都还在留在原地耕作上,闻言“啊”了一声后连忙道:“我是想去来着,但他们嫌弃我太瘦了,力气不够大,不要我。”
范颖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确是瘦,但这个时代就是以瘦为主,谁要是胖乎乎的,那才稀奇,那得多富裕呀?
但见他还算高,连这都应征不上,范颖微微皱了皱眉,问道:“那你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多粮食吗?你们就没想过学他们,也多存些粮食?现在天冷了,后面需要的粮食会越来越多吧?”
“哎哟,我们可学不来,他们是直接抢坞堡的,”他道:“大部分的村庄日子都不好过,大的村庄都建了坞堡,不好抢,我们也就能打些边鼓,不似他们,能直接冲进坞堡里抢粮食。”
他道:“他们抢了好几个坞堡呢,所以不缺粮吃。”
范颖一听,若有所思起来,“他们人多吗?”
“肯定多,起码能有三四百人。”
中年人立即道:“不止吧,他们打陈家坞堡的时候我们不是去看了吗,我看着起码得有五六百人。”
等范颖问了一圈下来,山上土匪的人数已经从三四百涨到了三四千。
范颖:……
赵宽看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乐道:“这倒是和二郎的十万兵马有异曲同工之妙。”
范颖一听,立即“啪”的一声合上册子,皱眉看向他,“女郎怎么把你叫回来,反倒把孙姐姐留在西平?”
怀疑他走了后门。
赵宽:……以为他想来吗?
自回到赵含章身边,他睡过哪一个安稳觉?
赵宽一脸严肃的道:“使君但有所需,让我去何处都行。”
范颖一听,满意了,还主动邀他,“一起去和女郎禀报吧。”
赵宽一脸严肃的点头,在范颖先行一步后在她身后露出无奈的表情,谁不知道范颖极度崇拜赵含章啊,谁敢在她面前说赵含章的坏话,她事后必找人麻烦。
兜兜转转,从汝南郡到豫州刺史府,范颖主管的还是户房,赵宽现在说是偏将,但在军中做的却是后勤的事,最需要和户房打交道了。
俩人一起去赵含章汇报。
赵含章翻着范颖的册子,听她说起今天收集到的各种信息,忍不住叹息一声,“民生艰难啊,我们任重而道远。”
赵含章看向赵宽,“知道我为何让你做这个偏将了吗?”
赵宽微愣。
求同存异
“这是战后的豫州,其艰难更甚之前的灈阳,”赵含章道:“如今豫州北部和东部,匪民参半,汲先生说,仅东部被石勒走过的一带,大小坞堡被克七十二座,里面百姓大多被掠走,勉强逃出来的,不是在山林中为匪,就是逃出故乡,四处流浪。”
“而今天下,像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作为官员,其责便是治理地方,管理百姓,”赵含章道:“我认为治理地方也和打仗一样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赵宽,你既不够了解自己,也不够了解当下的民情,又怎能做好一个官员呢?”
赵宽愣住,认真的思考起来,“使君为何单点我,而不提范记事她们呢?”
赵宽很敏锐,他看得出来,每每教他们做事,对范颖和孙令蕙几个,她都是夸奖居多,就是他妹妹赵云欣都比她得的夸奖多。
“因为她们如一张白纸,热情盎然,凡我教授的都接受很快。”
或许是因为女子少有当官的,范颖几个一旦坐到这个位置上便唯她命是从,凡是她给出的举措,全都不质疑,努力百分百的去完成。
但赵宽不一样,他从小学习儒法,自有自己的思想,且又受这个时代的思想影响很重,赵含章的许多举措是和他的认知和习惯相悖的,这让他一度很痛苦。
有时候觉得赵含章是对的,有时候又觉得她是错的,偏他还不能说服对方,以至于不管他心中愿不愿意,总要照着她的想法去做。
赵含章道:“宽族兄,我只问你,家国宗族,谁轻谁重呢?”
赵宽:“何来轻重之分,自然是一样的?”
赵含章一脸严肃,“若三者,不,应该是四者,你个人,家,国,宗族,四存其一,你选择什么呢?”
赵宽沉默下来,许久后道:“虽万难,但我依旧希望宗族永存。”
赵含章微微点头,扭头看向一旁站着的范颖,问道:“你以为呢?”
范颖:“自然是女郎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