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节
见他们手持兵器,他心有点儿发颤,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份,色厉内荏的道:“大胆,知道这是何处吗?”
赵含章一脚踩在席子边沿,低头看着他笑问,“这是何处呢?”
“这是西鄂县县衙后院!”高成竭力忍住发颤的声线,尽量平和的道:“你们若是为财,说出一个数来,我自当奉上,但你们若伤人,我西鄂县的捕快衙役和兵丁也不都是吃素的。”
赵含章围着他转了半圈,发现他这房间里也颇为无趣,连张椅子都没有。
她干脆将矮桌上的东西一扫,单手拖过来放在他面前,然后一撩袍子坐下,笑吟吟的和他叙话,“我不要财,我呢,对打打杀杀的事儿也不感兴趣,所以我不会无故动手的。”
赵含章这么好说话,高成却不敢放松,作为匪徒,竟然不求财,也不害命,这也太不正常了。
念头闪过,高成这才发觉不对,他目光僵硬的落在赵含章的衣袖上,然后一点儿一点儿的向上看向她的脸。
赵含章含笑看着他,鼓励他继续看。
高成脸色煞白,看到她身后整肃有序的亲兵,最要紧的是,站在边上的那两个女子,一个身着水红色蜀锦,上面还用精致的绣线勾勒出大朵团花,一看就是出身富贵,非出身乡野的匪类;
而另一个则着青色比甲,是高门大户里的丫鬟打扮,怀里正抱着一杆凛凛发光的长枪,不必看人,只看这杆长枪他就知道眼前坐着的人是谁了。
他眼前发花,脑海中瞬间闪过不少传闻,其中最先到达脑海中的是先泌阳县县令,听说那位胡县令就是被赵含章闯入家中,一点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拖下去砍了。
他手臂颤抖的撑着狐皮想要站起来,谁知一直稳固贴在席子上的狐皮突然滑了一下,他猛地向前倒了一下……
他身子抖得更厉害了,颤颤巍巍的将腿收回来跪好,头紧紧地贴在狐皮上,请罪道:“不,不知使君到来,下官有失远迎,求使君饶命。”
屋里的美妾仆役闻言一惊,纷纷跟着跪下磕头,但他们心神却松了许多,仆役甚至放松的想,不是匪徒,那他们应该不用死了,听说新使君对普通百姓很温和呢。
他们倒是轻松了,高成却是冷汗直冒,不知赵含章为何要突然闯进县衙里来,便是出来巡视,也应该先通知他们吧?
他鼓起勇气道:“使君,下官奉您前堂就坐?”
“不必了,”赵含章道:“现在还是上衙时间,既然高县令在后院,显然常在后院办公,既如此,便在此处面见吧。”
赵含章也不让他起,将炉子上冒着香气的酒壶拎起来,感叹道:“火炉,狐皮席子,美酒,啊,还有佳人,高县令这官当得甚是惬意啊。”
下官有罪
闻听此言,高县令嘴唇都发白了,却又辩驳不了,只能冒着冷汗磕头,“下官有罪。”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就淡了,沉沉地看着他问:“高县令何罪之有呢?”
高县令噎住,说真的,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
享乐有罪吗?
无罪!
冬日漫漫,寒冷寡淡,不论是烤火、还是饮酒赏美,这都是生活不是吗?
能过得好,为何要往差上过?
那他罪在何处?
高成都忍不住认真思索起来,赵含章无疑是不喜官员奢靡,可这最多是不符合上官所好,所以……
高成悄悄地想,所以他是没有实际可以定的罪的对吧?
若只是性格不合,大不了他不当这个官就是了。
想法才冒出来,高成耳中轰鸣,紧张得手指都屈起来,他鼓起勇气抬起头便直视赵含章,“赵刺史,我……”
赵含章垂下眼眸淡淡地直视他的目光,“嗯?”
只这一声轻“嗯”,便把高成许多的话都堵在了胸中。
赵含章起身,沉着脸道:“将县中的县丞、主簿都叫来,把自我上任以来你们接到过的公告文书都给我找出来,令各里里正和乡老来见我。”
见高成还跪着没动,赵含章便蹲到他跟前,“怎么,高县令是不舍这屋子的暖和,还是不想听我命令?”
“下官不敢,”高成这才回神,抖着身子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赵含章轻哼了一声,看着这雕梁画栋垂眸思索起来。
傅庭涵带着一众难民进城时,县衙的主簿和县丞也才到县衙,和他们一起到的是城中的几个里正和乡老,城外各里的里正却没有通知到,要把所有人凑齐,最少需要两天。
高县令带着他们束手立在堂下,低着头站着,额头冒着微汗,明明已经出去透过气,但只要站在赵含章面前,他还是会忍不住胆寒心虚。
高县令不断的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他没错,没罪,大不了挂印辞官……
正想着出神,正站在案桌前的赵含章挑拣出两封公文,随手就丢在了高县令胸前。
高县令下意识的伸手抱住。
赵含章抬了抬下巴道:“念念。”
高县令一脸懵的展开,待看清是什么公文,他的手一抖,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这一下,他脑海里再没有什么我没错,我没罪的想法了。
他趴在地上,抖着声音道:“下官有罪!”
高县令身后的县丞、主簿和里正乡老们悄悄抬起头看,心也跟着砰砰乱跳起来。
赵含章低头看着他,深深地叹息一声,一副和他推心置腹的模样,“高县令,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作为一县父母官,你上不能完成我下达的命令,下不能安抚赈济百姓,只一味的享用民脂民膏,就算你认罪态度如此好,我也很难对你网开一面啊。”
刚走到门外的傅庭涵:……
他不由地停下脚步,就见跪趴在地上的人瑟瑟发抖,应该是赵含章杀人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只听到他道:“求使君再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一定深切改过,再不敢怠慢您的政令。”
赵含章问:“你要怎么改?现在被你们驱逐出去的难民有多少,被你们拦截在路上的商贩又有多少?”
高成立即道:“下官立即下令让人放行,同时打开城门将难民都放进来。”
赵含章冷哼,“放所有难民入城?当我是三岁小儿吗,你这西鄂县涌入这么多难民,那是救难民,还是想让西鄂县城的百姓跟着一起沉沦?”
高成汗水滑落,立即改口,“下官一定妥善安排好所有难民,同时管好城中治安,一定不生乱。”
赵含章沉思起来,那么问题来了,这人她杀还是不杀呢?
或许是感受到了赵含章内心的拉扯,高成一边冒汗一边道:“下官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筹集赈济的物资,尤其是粮食和布匹,许多从北逃亡而来的难民缺衣少食,需要安抚赈济。”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面,颔首道:“继续。”
高成赶忙道:“但要安抚民心光有粮食和布匹是不够的,还得将人安顿下来,这样才能让他们安定。”
“所以我们得想办法给他们一块地,使人心安定,”他短暂的喘了一口气后继续道:“大雪将至,城内外的危房都要整理,以免酿成大的灾祸,除此外,还要约束好来此的难民,使他们融入到西鄂县中来。”
赵含章嘴角轻挑,心中却越发的愤怒,生气到了极致,她反倒平静了下来,“看来,高县令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心中很有成算的嘛。”
但之前为何不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