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城门刚开,一辆马车、一辆平板马车便前后驶了出去。
前面那辆由沈家的车夫赶车,里面坐着沈家沟的里正,后面的平板车是赵家的,赵宴平赶车,沈樱挨着兄长而坐。
便是有了接父亲来县城的打算,沈樱仍然心情沉重,怕沈文彪一家不放人,怕父亲仍然惦记着给沈文彪留颜面,不肯跟她走。
秋高气爽的好时节,蓝汪汪的天空不见一朵云,沈樱的心头却彷佛压了一层层乌云,看不到一点光。
一路无话,两辆马车来到了沈家沟村头。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吃完早饭了,有村民看到赵宴平兄妹,尤其是沈樱,立即喊道:「沈丫头你可回来了!快回家看看吧,你爹昨晚没了!」
沈樱愣了一瞬,旋即焦急问道:「没了?我爹也离开那个家了吗,被我大哥他们气走了?」
村民都不忍心回答了,另一个老太太嘆道:「你爹死了,被你大哥一家活活给气死了!」
死了?
爹死了?
眼前天旋地转,沈樱一头朝后倒去,赵宴平及时扶住妹妹,连喊了好几声「小樱」。
沈樱只是一时昏厥,被兄长唤醒,余光中还站着那两个村民,沈樱泪水一滚,突然推开兄长,跳下马车,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爹,一边朝沈家大宅赶去。
沈员外昨晚去的,他活着的时候,像所有有钱的老人一样,早在镇上的棺材铺给自己订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沈文彪昨晚已经派了两个儿子去将棺材拉了过来。沈樱挤开弔唁、看热闹的村民衝进自家院子,就见院子中间停着一口大红的棺材。
亲眼所见,沈樱踉跄着扑到棺材上,嚎啕大哭起来。
沈文彪一大家子已经穿上了白色的麻衣,见到沈樱,沈文彪媳妇朝丈夫使了个眼色。
沈文彪点头,突然衝上前,粗鲁地将沈樱拉开棺木摔到地上,沈樱还没反应过来,沈文彪当着所有街坊的面,指着沈樱大骂起来:「你个死丫头,咱爹都是被你气死的!他不让你做生意,你非要做,他不许你乱花钱买首饰,你偷拿家里的银子买了一堆,昨晚我们替你收拾行李想给你送过去,爹就是看到你那一堆首饰,才活活被你气死了!」
沈樱跪趴在地上,泪如雨下地看着前面的棺木,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沈文彪的媳妇扑上来,抓着沈樱的衣领大哭:「爹忍了你们那么久,昨天忍无可忍休了你娘,连你也不要了,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好心替你收拾行李,又发现你乱花银子打扮自己,气上加气,生生被你气死了啊,你还有脸回来!」
说着,沈文彪的媳妇就想打沈樱一巴掌。
就在此时,一隻大手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甩了出去。
沈文彪的媳妇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回头,认出是赵宴平,沈文彪媳妇嚎嚎得更厉害了,说什么沈樱气死老爹,现在还带着捕头哥哥来家里打人。
赵宴平一边扶起妹妹,一边扫视一周,既没有看到妹妹的两个丫鬟,也没有看到沈员外最信任的管事。
「里正乡亲们都可以作证,昨日小樱走时沈老还好好的,她走之后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叫你们管事出来问话。」赵宴平冷声道。
他虽然穿着常服,可村民们都知道他是捕头,还是一个破案如神的捕头,赵宴平一开口,那些几乎已经信了沈文彪夫妻一面之词的村民们也都意识到了不对。是啊,昨晚柳氏、沈樱离开时沈员外还能拄着拐杖自己走路呢,除了伤怀看着也没有什么不对,怎么一顿饭的功夫就没了?而且沈员外明显偏心柳氏母女,气也是气沈文彪一家容不下她们,沈员外能一口气给沈樱五百两银子,会因为宝贝女儿买首饰生气?
村民们越想,沈文彪夫妻的那些话越站不住脚。
老爹死了,沈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身边的人闹哄哄的,沈樱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要知道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叔呢?还有如意、宝瓶,他们都去哪里了?」沈樱抹把眼睛,站在兄长身边,质问沈文彪道。
沈文彪马上道:「他们三个贼奴竟然趁乱想偷家里值钱的东西,被我关起来了,等我忙完咱爹的丧事再去收拾他们!」
沈樱呸了他一口:「你放屁!你冤枉如意宝瓶也就罢了,还敢冤枉李叔是贼,咱们村谁不知道李叔对爹最忠心,你赶快把人交出来!」
沈文彪夫妻咬定李叔是贼,就是不交,并且指责沈樱已经不是沈家的人,没资格管沈家的事!
「既然李叔是贼,那我便抓他去衙门。」赵宴平将妹妹拉到里正身后,他看眼沈家大院,突然一间一间屋子的踹门。
「你这是擅闯民宅!」沈文彪招呼三个儿子一起上前去拦赵宴平。
赵宴平并不打他们,分别拧了父子四人的胳膊请村民们拦着,村民们都想知道真相,一窝蜂地挡在父子四人面前。赵宴平从主院找到跨院,终于在沈文彪大儿子住着的东跨院的柴房里找到了手脚被绑、嘴巴被塞的李管事、如意、宝瓶。
赵宴平将三人带到了沈员外的棺木前。
李管事看到沈樱,扑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将昨晚沈文彪夫妻如何气死沈员外一事说了出来。
沈文彪怒道:「你血口喷人!当我不知道你早被柳氏母女收买了,合伙帮着外人坑害我们沈家!」
李管事红着眼睛,对天发誓道:「我刚刚所说,若有半句虚言,就罚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罚我祖宗坟墓被盗死也不得安宁!你呢,你敢发誓昨晚不是你们夫妻气死了老爷,你敢发誓老爷气血攻心时,你们一家子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都不肯去请医吗?」
沈文彪心虚,哪里敢发誓?
他媳妇见村民们开始指着他们猜忌,心一狠,正要发个模棱两可的誓言,沈樱突然指着他们夫妻道:「我不用你们发誓,你们现在就随我去衙门,我要告你们气死我爹,咱们请知县大人评判去!」
沈文彪一听,心虚上又加了害怕,下意识地看向了赵宴平,旋即反应过来,仰着脖子道:「我不去!他赵宴平在衙门做捕头,知县大人当然偏向他,我没罪也要捏造个罪名给我,你当我是傻子吗?」
赵宴平沉声道:「大人来咱们武安县赴任快两年,从未办过一次冤案,我赵宴平当捕头这么多年,也从未错抓过一个好人,你不敢去便说不敢去,不必左右推脱。」
沈文彪尚未说话,沈樱冷声道:「大哥不必与他们多费唇舌,你在这里看着,别让他们跑了,我现在就去衙门鸣冤,他们不去,县衙自会派捕快来抓他们!」
说完,沈樱走到沈文彪的媳妇面前,突然扯下了她身上的麻衣。
沈文彪媳妇大骂:「你疯了吗!」
沈樱「啪」的一耳光打在她脸上,指着亲爹的棺木道:「你们气死我爹,不配给我爹戴孝!」
打了沈文彪媳妇,沈樱穿上麻衣,一人挤出村民围堵的大门,三两下解下套在车上的骏马,翻身而上,直奔县衙去了。
村民们看着小姑娘单薄却坚毅的背影,都不禁替沈员外惋惜起来,若沈樱也是个儿子,沈家继续延续百年兴旺都不愁了,那么大的家产落到沈文彪一家人手里,儿子儿子没本事,三个孙子也都不成器,早晚要败光。
沈樱快马加鞭赶到县衙,已经快要晌午了。
谢郢正准备休息去吃午饭,县衙外的鸣冤鼓突然被人敲响,一下比一下重,鸣冤之人似乎也吸引了一批百姓过来,议论之声源源不断地传来。
谢郢立即上堂,命人去将鸣冤之人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