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外五篇:铁钩
白府之所以在这附近一带声名远扬,恐怕有一大半要归功于白屋子。
之所以叫白屋子,第一条,自然是因为色白。始建,粉白的灰糊了满墙,主人打算做些彩饰。别处一直十分顺利,直到轮到西苑这间屋子时,开始怪事频出,故不得已搁置。至今日,白屋子仍是和白府别处的雕樑画栋格格不入,白得瘆人。
「一间屋子,上了三道大锁三道闩。夏日再炎热,它附近都是凉飕飕的,犹如置身冰窖。据白家主人说,他父亲小时候有一次耍球玩儿,球骨碌碌滚到了房门口,他去捡时心痒,没忍住瞅了一眼门缝。」
金凌板着脸说到这里,就见一旁的魏无羡把手探进棺材,似乎翻起了尸体的眼皮,顿时噎住。
魏无羡听他卡壳,转过头看他:「瞅了一眼门缝?」
他身后的一群蓝家小辈也齐刷刷把目光移了过来。金凌顿了顿,道:「……瞅了一眼门缝,就呆愣愣站在那里,大半天都走不动,被家人发现拖开后晕了过去,大烧了一场,迷迷糊糊什么都不记得,从此再也不敢靠近了。
「午夜过后,任何人不得离房走动,尤其不许靠近白屋子,这是他们家的死规矩。但是夜半过了某个时辰,明明里面空无一人,却能听到老木板被踩得嘎吱乱响。还有这个。」
金凌两拳虚握,杀气腾腾地比了个手势:
「就像麻绳慢慢绞紧,想要勒死什么东西的声音。」
数日前,白府的家仆在清晨打扫时,路过白屋子,发现在白屋子木门的薄纸窗上,被戳了一个指头大的小洞。而门口地上,趴着一个男人。
那是个白府内谁都没见过的陌生男人,四十来岁,一脸铁青,青筋暴起,五指深深掐着心口,早已气绝。
家仆吓坏了,主人也吓坏了。一番折腾,府兵拍案定论:这是个倒楣的夜飞贼,好死不死闯进了白府的禁区,看到了什么,触发心疾,当场被吓死。至于「什么」究竟是什么,他们把白屋子的封条和锁全拆了,一通搜索,一头雾水。
但既已闹出人命,白家主人心知再不能凑合下去,装作白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此害不除后患无穷,一咬牙,他便壮着胆子,上金鳞台重金求兰陵金氏登门夜猎了。
是为前情。
蓝景仪扶着棺盖,崩溃道:「魏前辈,你好了没有……这人死了几天啦……走尸的味道都没有这么……」
蓝思追帮他一起扶着,哭笑不得,道:「棺木简陋,这义庄疏风漏雨无人看顾,放了几天难免的,你坚持下,我们还要写笔记的。」
金凌哼了一声,道:「一个偷东西的贼,给他置副棺材收尸就不错了,难不成还要当佛供着。」
魏无羡戳了半天尸体,终于从棺材里抬起脸,摘了手套扔了,道:「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
魏无羡问道:「好,看完了那你们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蓝景仪道:「招魂!」
金凌嗤道:「还用你说,我早就试过了。」
魏无羡道:「如何?」
金凌道:「这人执念不强,魂魄太弱,又是被吓死的,头七已过,彻底散了,无法招回。」
蓝景仪:「你这试过和没试过也没有区别嘛……」
蓝思追忙道:「那就去白屋子看看吧,走吧走吧。金公子,有劳你带路了。」他边说边推着蓝景仪出门去,成功地将他们新一轮没有意义的对话扼杀在开端。一群少年人迈门槛,好几个都是跳过去的,走路俱是步伐轻快。金凌虽是带路,却反而落在他们后面。
蓝思追问金凌:「白府过往可有什么人死于非命,或有什么陈年秘案?」
金凌道:「他家主人一口咬定绝对没有,死过的几个老人都是寿终正寝,府内众人也没有什么龃龉。」
蓝景仪道:「糟了,我有不好的预感。一般只要这么说,那就肯定有什么龃龉,只是捂得死死的不肯说出来罢了。」
金凌道:「反正我再三确认过,问不出什么来,查到的也没什么异常。你们可以再试试。」
因他事先把能做的功课都做足了,白屋子也看了数次,这次便没有进白府,在外随便找了个茶摊坐下。不过多时,一道黑影飘了过来。
魏无羡坐到他对面,道:「金凌。」
小小茶摊上一下子坐了两个精緻人物,着实有些惹眼,惹得茶摊上的茶女百忙之中频频回首。
观音庙一别后,这还是魏无羡第一次和金凌打照面,更是到此时才单独说上话。金凌顿了顿,表情莫测,道:「什么事。」
魏无羡道:「你现在在金鳞台怎么样?」
金凌道:「就那样。」
说起来,这位白家主人上金鳞台求猎走的这一遭,也是一波三折。
若是再早几年,在兰陵金氏如日中天之时,他哪怕把酬金翻个十倍也未必能求到兰陵金氏亲传子弟前来。其实别说求猎了,白家这等有钱没权没脸面的寻常商贾人家,那是连登门拜访都不要想。而如今玄门局势今非昔比,普通百姓虽不明其中风云剧变的详细,却也模模糊糊听说了些。白家主人也是因为这个,才抱着「就怕万一」的心去试了试。
他惴惴不安到大门处递了名帖,说明来意。守卫收了他的打点,勉为其难去通报了,回来时却翻脸说家主拒绝,动手赶人。走也罢,反正本来也没想真能请来,只是他恼这守卫收了打点钱态度还这般恶劣,便索还红包,一来二去争了几句,正在这时,一个着金星雪浪袍的俊美少年挽弓从朱门里出来,见此状不堪,当即皱眉相问。
这下那守卫可支支吾吾起来了。白家主人见这少年虽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身份恐怕不低,忙说明原委。岂知这少年一听,勃然大怒,一掌将那守卫打下金鳞台,骂道:「家主说赶人走?我怎么不知道!」
旋即转向他,道:「你家是二十里外城西的白家?我记着了,你先回去,过几天自然有人去找你!」
白家主人稀里糊涂回了家,过了几天,当真有一群世家子弟找上门来了,他却不知来的竟是兰陵金氏的家主。
当然,他更不会知道,兰陵金氏,如今当真是乱极了。
那守卫根本没有通报真正的家主金凌,而是去通报了兰陵金氏另一位长辈。那长辈一听,如今居然连这等商贾也敢来踏兰陵金氏的金梯了,当场暴跳如雷,要他把人轰走,谁知恰巧被准备去猎场的金凌撞了个正着。
金凌素知这些家族长辈均有架子,自诩百年世家,无论如何身价绝不能降,非显贵不接见。他一来一向极其厌恶此等做派,二来怒那守卫遇事直接绕过他通报旁人视他如无物,三来想到金光瑶在世时哪个门生或客卿敢这样私收贿赂,越想越怒。恰好原本就约了蓝思追、蓝景仪等人这个月一齐夜猎,这便上白家来走一趟。
扪心自问,他并不能说完全没料到魏无羡也会一起来。
个中曲折,金凌虽是没肯和旁人说,但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金鳞台,又不知有多少张嘴巴闲着,早传到魏无羡和蓝忘机那边去了。魏无羡早知他不肯示弱,道:「有什么事多问问你舅舅。」
金凌冷然道:「他又不姓金。」
听闻此句,魏无羡一怔,随即会意,哭笑不得,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他后脑上:「好好说话!」
金凌「嗷」的一声,一直强行绷住的脸终于裂了。
这一巴掌虽然一点也不痛,金凌却仿佛受了莫大的屈辱,尤其是听到一旁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