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倒立。
二人皆是一语不发,似乎已进入冥想之境。流泉淙淙,鸣鸟扑翅,是此间唯一声音,反倒衬得四下更为寂静。
半晌,蓝忘机忽然道:「兄长。」
蓝曦臣从冥想中悠悠脱离,目不斜视,道:「何事?」
沉默片刻,蓝忘机道:「你摘过莲蓬吗。」
蓝曦臣侧首,道:「……没有。」
姑苏蓝氏的子弟若想吃莲蓬,自然不用自己去摘。
蓝忘机颔首,道:「兄长,你知道吗。」
蓝曦臣:「什么?」
蓝忘机:「带茎的莲蓬比不带茎的好吃。」
蓝曦臣道:「哦?这倒是没听过。怎么,为何忽然说到这个?」
蓝忘机道:「无事。时辰到,换手。」
两人将倒立支撑的那只手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动作整齐划一,无声无息,安定至极。
蓝曦臣还待再问,定睛一看,却是笑了:「忘机,你有客人。」
木廊的边缘上,一隻白绒绒的兔子慢慢爬过来,蹭到蓝忘机倒立的左手边,抽动着粉色鼻子。
蓝曦臣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蓝忘机对它道:「回去。」
那只白兔却不听,咬住蓝忘机抹额的一端尾,用力扯,似乎想就这么叼着把蓝忘机拖走。
蓝曦臣悠悠地道:「它想你陪着吧。」
拖不动的兔子气急败坏地绕着两人蹦了一圈,蓝曦臣看得有趣,道:「这是爱闹的那一隻吗?」
蓝忘机道:「太闹了。」
蓝曦臣道:「闹也无妨,毕竟可爱。我记得有两隻。两隻不是经常在一起吗,为何只来了一隻?另一隻是不是喜静不愿出来?」
蓝忘机道:「会来的。」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木廊的边缘上,又扒上了一隻雪白的小脑袋。另一隻白兔也跟过来,寻找它的同伴了。
两团雪球相互追逐了一会儿,最终选了个地方,就是蓝忘机左手旁,安心挤在了一处。
一对白兔黏着彼此挨挨擦擦,即便是倒过来看,画面也煞是可爱。蓝曦臣道:「叫什么名字?」
蓝忘机摇了摇头,不知是说没有名字,还是不提。
蓝曦臣却道:「我上次听到你叫它们了。」
「……」
蓝曦臣由衷地道:「是很好的名字。」
蓝忘机换了一隻手。蓝曦臣道:「时辰未到。」
蓝忘机默默又把手换了回来。
一炷香后,时辰到,倒立结束,两人回到雅室静坐。
一名家仆送上祛暑的冰镇瓜果。西瓜去了皮,果肉切成整齐的一片片,摆在玉盘里,红红的,透透的,煞是好看。兄弟二人跪坐在席子上,低声说了几句话,交流完昨日听学的心得,便开始食用。
蓝曦臣取了一枚瓜片,却见蓝忘机盯着玉盘,意味不明,本能地停下动作。
果然,蓝忘机开口了。他道:「兄长。」
蓝曦臣道:「何事?」
蓝忘机道:「你吃过西瓜皮吗。」
「……」蓝曦臣道:「西瓜皮可以吃吗?」
默然须臾,蓝忘机道:「听说可以炒。」
蓝曦臣:「也许可以。」
蓝忘机:「听说味道甚佳。」
「我没试过。」
「我也没有。」
「唔……」蓝曦臣道,「你要让人试着炒炒看吗。」
想了想,蓝忘机神色肃然地摇了摇头。
蓝曦臣鬆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觉得并不需要问「你是听谁说的」这个问题……
第二日,蓝忘机独自一人下山了。
他不是不常下山,而是不常独自一人到熙熙攘攘的集市上来。
人来人往,人往人来。无论仙门世家,抑或山野猎地,都没有这么多人。就算是人多的清谈盛会,人也是井然有序的多,而不是这般摩肩接踵的多,好像走路时谁踩着了谁的脚、谁碰着了谁的车,都一点不稀奇。蓝忘机素来不喜与人肢体接触,见此情形,顿了一顿,但并未就此却步,而是打算就地寻人问路。谁知,却是半晌也没找到一个可问之人。
蓝忘机这才发现,不光他不想靠近旁人,旁人也不想靠近他。
实在是他整个人都与这喧嚣市集格格不入,一尘不染,还背了一把剑,那些小贩、农夫、閒人少见这等世家公子,无不忙不迭闪避。要么怕这是位不好惹的纨绔,谁也不想不小心得罪了他;要么怕他神情严冷,毕竟连蓝曦臣都开过玩笑,说蓝忘机方圆六尺之内皆天寒地冻,寸草不生。唯有赶集的女子们,在蓝忘机走过来时,想看又不敢多看,装作手里有事忙,低眉又抬眼。等他走过去了,就在他背后聚成一团嘻嘻哈哈。
蓝忘机走了半天,才见到一名在一家大门前扫阳尘的老妇,道:「请问,距此处最近的莲塘往哪里走。」
那老妇眼神不大好使,灰又蒙了眼,气喘吁吁,看不清他,道:「这边走上八九里,有一户人家种了几十亩莲蓬。」
蓝忘机颌首道:「多谢。」
老妇人道:「这位小公子,那莲塘到晚间就不让人进去了,你要是想去玩,可得趁白天,快些去啊。」
蓝忘机又道了一声:「多谢。」
他正待走开,见那老妇杵着细长的竹竿,半天也拨不下来一支卡在屋檐下的枯枝,出指一点,剑气隔空将那枯枝击落下来,转身走了。
八九里对他的脚程而言并不算远,蓝忘机顺着那妇人所指方向,一路前进。
走过一里,离了集市;走过二里,人烟渐渐稀少;走到四里,两侧所见已尽是青山绿田,阡陌纵横。偶尔,才有一座歪歪扭扭的小屋,升起歪歪扭扭的炊烟,田埂上有几个扎冲天辫的泥娃娃在蹲着埋头玩烂泥,笑呵呵,你糊我、我糊你。这景象颇有野趣,蓝忘机驻足观看,看了没一会儿便被发现了,泥娃娃都小,怕生,一溜烟跑不见了,他这才迈开步子,继续走。走到五里时,蓝忘机面上一凉,竟是从微风中吹来了细细雨丝。
他望望天,果然,灰滚滚的云像是要压过来了,当即步下加快,而雨来得更快。
这时,忽见前方田埂边站了五六个人。
雨丝已化为雨滴,而这几人既不打伞,也不遮挡,似围着什么,全无心思理会其他。蓝忘机走近前去,只见一农人躺在地上,正唉唉痛叫。
静听两句,蓝忘机便知晓了事情经过。原来,这农人在农作时,被另一名农人家养的牛顶了,现下不知是伤了腰还是断了腿,爬不起来了。那牛做了错事,被撵得远远站在田地尽头,埋头甩尾不敢靠近。牛的主人奔去请大夫,剩下这群农人不敢随意搬弄伤者,怕搬坏了他的筋骨,只敢这般照看着他。可天不作美,竟下起雨来。一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能忍忍,谁知不一会儿,便朝着劈头盖脸去了。
眼看这雨越下越大,一名农人奔回家去取伞,但家住得远,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余下人都干着急,搭着手,能给那受伤农人挡多少是多少。可这样下去,怎么也不是办法。哪怕拿到了伞,那也没有几把,总不能给一两人遮着,其余人都淋着吧?
一人喃喃骂了句:「见了鬼一样,这么大的雨,说来就来。」
这时,一名农人道:「把那棚子扶起来吧,能顶一会儿是一会。」
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老棚子,用四根木头撑起。一根歪了,一根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