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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一是温昭仪有孕,二是她借由抹黑姜雪宁一事,触怒姜伯游,已经清楚地试探出了皇帝对萧氏的态度,那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姑母的话没有说错。
天家无父子。
事实上不仅天家没有父子,但凡权财在手的门庭,亲情都异常淡泊。市井百姓讲究父慈子孝,不过是因其除却亲情一无所有;而对于有着权力的人而言,他们却有机会拥有天下的一切,亲情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萧氏的兴衰于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她已自身难保!
郑保出来通传,她道了一声谢,躬身入内,先行叩拜大礼。
沈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萧姝面颊上那一个巴掌印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明显,但也衬出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阴鸷的帝王把玩着手中的绿头牌,饶有兴味地道:“表妹对朕这个表哥可从来不亲近,如今宫门都要下钥了,怎么还到朕这儿来了?”
萧姝道:“臣女今来,是向圣上投诚。”
沈琅眼光微微一闪:“哦?”
萧姝自知生死荣辱皆在今日,暗中握紧了手指,终是把心一横,道:“姜侍郎当年从龙有功,向来是看着圣上眼色行事,倘若您不首肯,便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奏。只是姜侍郎也并非好事之人,若无人激怒,怕也不蹚浑水。不管和亲之议,还是赈灾旧案,都在您一念之间。臣女久在萧氏,大小事宜悉知无疑。激怒姜侍郎奏劾萧氏,是臣女向圣上投诚的第一件。圣上若要向萧氏举刀,臣女愿献绵薄之力。”
沈琅看着她,眸底渐深,却是冷冷笑一声:“凭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怕不过不想去那蛮夷之地与鞑靼和亲罢了吧。”
萧姝额头冷汗便沁出些许。
她闭上眼道:“恳请圣上开恩。”
沈琅终于站了起来,手中那写着张贵人名字的绿头牌在指间转了一圈,竟伸过去抬起了萧姝精致的下颌,微微眯了眯眼,道:“表妹不是要选临淄王妃吗,可要朕怎么个开恩法呢?”
帝王手指虽没碰着肌肤,可行止间的轻佻却仿佛对着一名妓子一般!
羞辱的感觉立刻泛了上来。
可萧姝眨了眨眼,终究只能强行将之压下,她手指轻轻颤抖,放在自己领口,在沈琅灼灼的注视之下,慢慢将身前襟扣都解开,脱了干净。
初春的夜晚,寒气犹重。
雪白的肌肤甫一露出,便战栗起来。巍峨处若山峦起伏,低陷处又有婉约绮态,饱满处握之不住,纤细处又不盈一握……
跪伏在沈琅脚边,旧日的骄傲尽数折断,转瞬却化作了无尽的恨意。
一滴泪晕进柔软的地毯里,她冷静地听见了自己刻意放低的柔婉嗓音:“恳请圣上开恩。”
前世轨迹
春日静夜,雨露滋长。
郑保站在干清宫外面,悄然皱起了眉头。
那敬事房的太监只见皇帝翻了绿头牌,还没来得及定下来呢,就来了一位萧氏的姑娘,让他着实生出了几分忐忑,不由压低了声音问郑保:“您看,还宣张贵人来侍寝么?”
郑保听见里面的动静,清秀的面容在一旁宫灯暖黄光芒的映照下却笼罩了一层阴翳,隻道:“怕是不用了。”
次日一早,皇帝罢朝。
天才蒙蒙亮便入宫准备朝议的大臣们全都一头雾水,唯独有消息灵通的太监们凑到定国公萧远的面前来,态度似乎比往日还要殷勤。
萧远自然没摸着头脑。
往日萧姝留宿宫中侍奉太后乃是常事,所以昨夜人没回来,在萧远看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一般第二天早晨便回。
可没料想,他回府之后竟仍不见人。
正要准备派个人去问问,结果外头管家就带着一脸震惊地来报说,宫里的太监传旨来了。
这一下萧远吓得不轻,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到了堂内听旨时,见来宣旨的竟是宫内权柄在握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新义,更是忐忑。
王新义却是笑容满面:“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
萧远错愕,一时茫然:“何事恭喜?”
王新义乃是宫里面的老狐狸,隻当昨夜发生的事情都是萧氏精心谋划,而眼前萧远不过是装,所以竟伸出手来拍了拍萧远的肩膀,笑容里有些拉拢味道:“令爱昨夜留宿干清宫,今晨可不敢叫萧大姑娘,要称作‘贤妃娘娘’了!”
萧远先是愣住,随即却是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真的,今早来传旨的时候那阵仗,你是没看见!”萧定非两隻眼睛都在放光,描述起今早场面时,更是手舞足蹈,唯恐姜雪宁不相信,“什么珍玩玉器,丝绸金银,全跟流水似的赏了下来。我大早上起来一看,谑哟,简直摆了整整一个院子!一问才知道,萧姝那臭娘们儿往宫里面一夜把皇帝给睡了,可给自己挣了面儿,直接封妃!哈哈哈你是没看见萧远那脸色,我看他差点就要气吐了……”
“……”
姜雪宁的手指攥着茶盏,一根根慢慢收紧。
眼下还是在那戏园子。
雪白的梨花已有早开的,缀在墙边上,风一吹薄得像是乱颤的纸片;丝竹之音从下方戏台上传来,配着南边那带了几分吴侬软语的缠绵唱腔,引得周遭看戏的人好一番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