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不了他心里的刺
又是一夜巫山云雨。
周蔷还在酣睡,萧度早起上朝。
他常宿在这儿,放了些朝服以便换洗。
侍奉的宫女从衣柜中找衣服,无意带出两幅画,“啪”地落在地上,惊起不小的动静。
“怎么了?”萧度问。
“没什么。”宫女支支吾吾,小心觑着皇帝的脸色,手忙脚乱地收起散在地上的画。
借着熹微晨光,萧度隐约瞥见画上是幅美人图,旁边题了字,笔墨潇洒。
“拿来朕看看。”他吩咐。
“陛下,我们家娘娘不是故意的……”宫女声音颤抖,吓得快要落泪,“您可千万别怪她……”
“拿过来!”萧度不耐烦地命令。
宫女躬着身子呈上两幅画。
萧度凝神展开。
一幅是美人春睡图,女子卧在小榻上,长发披散,衣襟微敞,眉目娇艳,妩媚动人。
另外一幅入目有些不堪,女子裸着后背,趴在浴池边沿,微侧着头,媚眼斜飞。
作画之人技艺高超,将女子面貌还原得栩栩如生,那一颦一蹙的媚意,宛若能从画中流出。
旁边题有诗词,什么“澹澹衫薄薄罗”、“浴池斜凭娇无那”,尽是些闺房艳词。
右下角盖着红泥印章,署名重光。
女子,萧度再熟悉不过,瞧着正是十五六岁的周蔷。而旧帝名李晔,字重光。
他心口如堵块巨石,憋得喘不过气。
望了眼锦帐中酣睡的周蔷,满腔嫉恨不知如何发泄。
他抓着画狠捏成一团,出门高呼泉安,“朕不是说过前朝遗物统统销毁,怎么还有这么恶心的东西碍朕的眼?!”
“啊?”泉安怔楞,待接过皇帝手中的画,隻瞧个署名,两眼瞬间一黑,脱口辩道,“陛下,这绝对不可能是婕妤娘娘私藏,肯定有人栽赃陷害……”
跟了新帝,还留旧帝东西,这被人发现,不妥妥找死吗?
泉安见周蔷每次把皇帝哄得妥妥帖帖,哪能不是个聪明人。
萧度何尝不知画有蹊跷,男人的尊严和皇帝的脸面,让他没法叫醒周蔷,心平气和地谈论此事。
他黑着一张脸,冷冷丢下一句“你看着办”,大步离开。
“唉。”泉安叹气,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匆匆找到小桃,将画的事情告知,并嘱咐小桃,请周婕妤快些过去太极宫一趟。
解铃还需系铃人。
周蔷睡梦中听到些声响,可她又累又困,实在睁不开眼。
“娘娘,娘娘……”忽听床边一迭声的急唤。
“怎么了?”周蔷揉着眉心坐起,身上的衾被滑下,露出胸前红红紫紫的斑驳痕迹。
小桃的脸一红,替她拉上被子,把宫女掉画、如何惹怒皇帝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那宫女呢?”周蔷听完问。
“在外面跪着,等娘娘惩处。”小桃道。
周蔷烦闷地用被子掩住脸,喉咙里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小桃犹豫良久道:“娘娘要梳洗去太极宫吗?”
“不去。”周蔷闷闷回,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与小桃说,“他心里有根刺,我拔不了,要他自己想通。”
早说过,接受她,就要接受她的过去。
平日相安无事,一碰到她和旧帝的是非,他如炸了毛的刺猬,尖锐的那端扎得人生疼。
“娘娘……”泉安的叮嘱犹在耳边,小桃担忧。
周蔷捂住耳朵,深深叹道:“让我缓一缓、缓一缓……”
她不是每次都有勇气承接萧度的怒气。
劈头盖脸挨他一顿训,讨好地献出身子,如同母兽般伏在他胯下,承受变态凶狠的欲。
“娘娘,您是先起来吃点东西,还是再歇一会儿?”小桃询问。
心中感叹,伴君如伴虎,昨晚恩爱缠绵,今儿皇帝翻脸,她瞅着周蔷没睡好,眼下都是青的。
周蔷头疼欲裂,吩咐,“你叫人看好那个宫女,我休息会儿审她。”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周蔷感觉精气神好不少。用了些汤包清粥,召那宫女进来。
宫女长方脸,细长眼,年龄比小桃大上几岁。人是内侍省拨的,周蔷看她老实稳重,放在殿内伺候。
小桃还未及笄,她不好意思让这小少女拾弄她和萧度。
宫女也坦诚,直言道自己受人逼迫,但要道出幕后主使万万不能。
周蔷威逼利诱几句,宫女竟一头撞在檀木桌几一角,太阳穴登时血流如注,没等太医过来,人已经断气了。
出了这檔事,周蔷无心再查,左右不过是哪个高位妃嫔想诬陷她旧情难忘,使萧度厌弃她。
而高位妃嫔,她最近得罪的只有一位。
——淑妃。
查出又如何,全凭皇帝给不给做主。
本不是光彩的事情,萧度那个态度……
周蔷抚额,交代小桃处理宫女后事,给些银子体衅家人。
深宫几年,她于生死上逐渐看淡。
但仍觉得,这皇城就像一张吃人的嘴,吞下去时完好,吐出来骨头不留。
六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贵人的眼睛。很快,周蔷宫里死了个宫女的消息传出,愈传愈烈,有人说周婕妤惹怒陛下,失宠后打杀宫女泄愤。
一夕之间,周蔷似乎真的失了宠,因为皇帝另纳新欢,抬了个会弹曲的乐姬做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