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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的人终究会染上彼此的气息,跟狼在一处久了,理所应当的嗜血。
白鹤回去后,见上虞站在院门外张望着,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回来,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原本的肃杀之气如冰雪笑容,唇角微勾,如沐春风。
“就站在此一直等我?”
上虞乖巧的如天真稚子一般点着头,看向白鹤的眼神清澈如许,满含仰慕。
白鹤受不了她这眼神,再多看一刻她怕自己忍不住溺进去,心甘情愿的为她去死。
金屋藏娇,小院亦可。
白鹤丈夫不常在家,隻她与上虞二人,也是乐得自在。
白鹤忙碌归来桌上总有杯清香的热茶,轻抿进口,解渴暖身,熨帖舒爽。
再看一旁站着的上虞怯怯的,却又无比忠诚,像极了刚从旁人家要来的奶狗。
夜渐渐深了,白鹤独自在房中寂寞,随手抚琴,琴音清婉。
论起棋艺她远不及上虞,上虞这数万年隻钻研过棋艺,恐怕六界之内都少有人能在她面前取胜。
可若论音律,上虞是比不过她的。
虽说她也非是登峰造极,那上虞也是比不过她的。
善音律之人大多情深,以乐寄情,乐随情喜亦随情哀。
声声愁思引人心烦意乱。
在一旁小屋内的上虞听见后,心跳的快了些,本想一探究竟。
可又觉得不妥。
她一个下人……
可那琴声太过勾人,看了眼另一张床上早已沉睡的细柳,她终还是起身披衣到了院中。
一曲终了,白鹤听觉外间有响动,起身推开门察看,正看见树下那单薄的身影迎着屋内的灯火,眼里是闪烁的光。
惊慌与局促再也掩盖不住痴迷与渴慕。
白鹤轻轻的笑了,抬手召她进前来。
夜总是给予人掩盖狼狈不堪的黑暗,幼时怕黑会将自己淹没,可长大后却发觉潜行在黑暗中才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
门又关上,院落寂静悄然。
屋内白鹤与上虞坐在书案之后,白鹤慵懒妩媚的撑手倚靠在案上,眯眼望着正襟危坐的上虞。
“在听我抚琴?”
上虞点点头,面带绯色。
白鹤好笑的拉住了她的手,笑容又慢慢散去,这双手上的长着厚茧,粗糙丑陋,一点都不像她的阿虞。
她不免又想知晓她的阿虞有何等过往。
她问了。
上虞眸中几息明灭,给了她回答。
二十年前,她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那里穷且蛮横。
生男传宗接代是毋庸置疑的,可那村子太过穷困,连饭都吃不饱,是以倘若生下来女孩就直接塞进草把子里扔到村后一里地的沟里。
沟里满是草把子,这已是村民心照不宣的事,没人好奇那沟里草把子里是何等光景,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扔了新的进去。
上虞便在其中。
可她命运比之前扔下去的那些女婴曲折了一些,她没等着饿死、腐烂,就被野狗叼了走,脚也是在那时被野狗咬的落下了残疾。
她被相隔甚远的村子里一个好心的屠户捡了去,屠户年近四十,与夫人成亲快二十年了却未生下一儿半女,村里人都说是屠户杀生太多,亏损了阴德。
屠户将她带回去当女儿养,直到她五岁那年,刚刚懂事便听闻养母有了身孕。
于一个五岁跛脚养女而言,这意味着何……
有了亲生的谁还疼这捡来的。
而后的五年里,数不清的苛责谩骂,好在即便是薄待也不曾将她赶出去,她得以长到懂事。
那一年她年仅十岁,背着半人高的竹篓去打猪草,却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抓住卖来了京都。
她被妓院老鸨打骂,喊破了嗓子也看不到出路。
妓院里都会从人手里买些长的有几分姿色的女童,便宜又听话,不听话的打上几鞭子,饿上三天也就听话了。
等她们出落的亭亭玉立,分出三六九等去接不同的客人,最次的端茶送水劈柴扫院,不当人看。
她是偷偷逃出来的,一十二岁流落街头。
浑浑噩噩就到了今朝。
这人世间的苦她也算是尝遍了,为了个馒头受人毒打,活下去成了件艰难的事,惶提体面的活下去。
跛脚,破喉咙,被人打的落下了一身的病,和那街头的癞皮狗同样的命。
她心灰意冷,她怨气深重,她……
又无可奈何。
白鹤心成了碎片,她真的要疯了……
这一世又一世的苦楚,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她仿佛身处永夜,孤独无助,凄惶悲切。
她又一次尽力平复着心绪,眼眶湿红,声音有些颤抖“不如我也给你讲讲?”
上虞乖顺的点了点头。
白鹤吸了吸鼻子,拚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许多人都说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至少十成有九成九是这般觉得,她为了能活下去杀了很多很多的人,尸山血海,白骨森森。很多年过去了,这九成九的人怕极了她,可唯独有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不怕她,反而总爱与她撒娇,可小姑娘的母亲与她有着血仇。”
“她看着小姑娘耍脾气非但不恼,反而宠到了心坎里。可有一天小姑娘知晓了她曾做过的恶事,狠狠的欺负了她,负气离去。这一走便是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