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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睦把葵水事实话实说,陶夫人沉默良久。
良久。
在赵睦不胜痛扰捧肚趴桌后,陶夫人长叹口气,怅然道:“倘今后再无可能恢復女儿身,我儿打算如何?”
赵睦下巴搁在胳膊上,闭起眼睛不甚在意:“未曾想过。”
她自有性别认知起便以如今状态生活,没怎么接触过脂粉钗环,便也从未对世俗界定中所谓“女儿家都喜欢”的东西产生过任何兴趣,倘非这几年带养阿裳那丫头,赵睦甚至不会扎女娃发髻。
以此身份行世,她可以接触到家中其他女眷无法接触到的许多东西,譬如去书院读经世致用书,譬如去外面见识天地辽远壮阔,譬如于昭昭青史中纳沟壑于胸怀……
做闺中女子自然有它好处,可赵睦体验过身为“儿郎”带来的好处后便再不想重回金丝笼,怪不得世俗礼教非要把女子那样诓骗束缚,原来男子这样自由自在。
在陶夫人若有所思的沉默中,赵睦问:“母亲为何忽有此一问?”
陶夫人知“儿子”聪慧,也不打算有所隐瞒,遂将所知和盘托出。赵睦聪慧,听出母亲隐晦之意是父亲赵新焕打算重点培养“嫡长子”赵睦入仕。
还有其他理由母亲没有说,赵睦心里清楚。父亲用她与贺党之约以图步步靠近贺党中枢,既然这样,父亲如何都不会给她机会恢復身份。
性别作假本就是件极荒唐之事,赵睦如今无力改变任何只能选择服从,也愿选择服从,对母亲道:“但凭父亲母亲安排。”
“我儿,我的儿,我懂事的渟奴呐,”陶夫人泪珠成行掉落,抱住赵睦哭成泪人:“是爹娘对不起你……”
第二日赵睦父亲果然派人去书院给赵睦请假,对外说赵睦因天气冷热无常而病下,近段时间不上学。
大清早时候,赵睦刚醒,隐约听见有人在卧房窗户外呜呜抽噎,她披上外衣起身,拉开门一看,在窗户下嘤嘤作怪之人果是自己养大的小肉墩。
“……”吴子裳正蹲在窗台下抱膝抽噎,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过来,表情明显一愣,下瞬像个被投石机投掷出来的石块砰地扑进赵睦怀里,放声大哭:“他们都说哥哥病了,婶母又要带我去济水农庄,我还没见哥哥一面我不放心呐,哇……”
赵睦被小肉墩满怀扑撞个踉跄,站稳后外衣从肩头掉落,还没来得及言语已经感觉身前寝衣被哭湿,小肉墩涕泪一把接一把。
“哥哥不碍事,”赵睦捏小肉墩后脖颈子,笑起来:“不过是大汗后贪凉受下些风,看过郎中再吃几副药就妥,哎,母亲带你去济水庄上做什么?”
吴子裳埋在哥哥怀里摇头,两手环抱赵睦腰瓮声瓮气道:“婶母说济水庄上有事要她亲自过去处理,把我带去是她怕她不在家时我会捣乱你养病,哥哥,”
她唤声,把脸仰起,泪眼汪汪看过来。
赵睦手边无物可给吴子裳擦涕泪,用自己掌根抹她脸上泪,还捏掉她两桶鼻涕,也不嫌脏:“唔,怎么?”
吴子裳抽抽鼻子道:“我乖乖不给你捣乱,可不可以不跟婶母去济水庄?我想在家照顾你,我能给你端水端药,还能给你端屎端尿。”
赵睦:“……”
有时真接不上这丫头花样百出的话,端屎端尿什么鬼,自己又非瘫痪在床。
赵睦一眼看穿这小家伙心思,笑道:“前阵子不是还说想去济水庄捉鱼虾?哥哥不碍事,倘你出去耍,我耳边还能清净几日。”
“……”吴子裳撅起嘴,撅起嘴气咻咻跑了,跑到走廊尽处回头隔空衝这边做个拍打动作,嘴里道:“臭哥哥,我不喜欢你了,哼!”
赵睦太过清楚,这满心耍意的烂漫小肉墩哪里是想照顾她,那分明是不想跟在母亲身边被母亲时刻盯着念书写字。
吴子裳四岁时被赵新焕找到并带回赵家,刚回来时吴子裳像个乞儿,衣衫破烂不合身,大冬天里赤着两隻冻烂的小脚,饿得脸黄肌瘦,再加上蓬头垢面,只剩双眼睛显得又大又亮。
当是时,母亲忙于舅舅事,无暇顾及家中内宅诸多琐碎事务,管家钥匙都暂时给了赵瑾赵珂母亲上官夫人,而平日多顺从上官夫人意愿的父亲也不知为何,坚持不肯让上官夫人那边照顾吴子裳。
赵睦祖母辛劳大半辈子而今难得享清福,况身边已养了个没娘的小丫头,不便再多打扰,赵新焕权衡下将皮包骨的小丫头交给自幼沉稳的“大儿子”赵睦养活。
赵睦答应父亲好好照顾捡回来的妹妹,真就做到一口粥一杓饭喂养吴子裳,赵睦照顾人挺成功,愣是把当初的瘦猴子养成今日小肉墩。
四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可世上再没人比赵睦更了解吴子裳,就像没能人比吴子裳更依赖半截子哥哥赵睦。
小半午时候,下人说母亲已带吴子裳离家去往济水庄,这一去没个二三十日回不来,赵睦觉得有些无聊,加上被初次来葵水折磨得浑身难受,书看不进去字帖也临不成,烦来躁去最后又躺下睡。
也不知睡多久,再醒来时屋里光线昏暗,父亲赵新焕罕见地坐在近床尾处,眼皮半垂安静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阿裳小日记:
哥哥这个人可讨厌了,成天净会欺负我,但我想照顾哥哥也是真的呀,哥哥总当我是小孩子,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