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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夫人不是傻子,看得出赵新焕在看似平等的你来我往中步步为营,攻于心计,原本她先提解婚的优势被那男人三言两语变成牵製她的劣势,与赵新焕过招,实在艰难。
而这些让陶夫人难以应对的谋略对于赵新焕来说,不过是波云诡谲手段里不值一提的小情况,解决起来甚至不需要他动脑筋。
唯一庆幸的是陶夫人记得兄长陶琪说过,渟奴而今之心计谋略,已成长到竭尽全力时能和赵新焕比较比较高低,兄长陶琪还说,渟奴是个天生的治政者,最大优势与最大缺点就是有颗悲悯心。
“棋局”下到这步,理智的陶夫人只能暂时以退为进,“好,我尽力一试。”
赵新焕暗暗松口气,阿灼最大优点就是心软和克制,若她与西边院上官氏一样动辄哭闹,那么他还真是不好解决阿灼所提离昏之事,可惜,也庆幸,阿灼从不会同他胡搅蛮缠哭闹撒泼。
赵新焕眼底微不可查的笑意很快冷却,不,阿灼不是不会胡搅蛮缠撒泼哭闹,阿灼只是不会对他胡搅蛮缠,不会对他哭闹撒泼。
上官氏会瞎胡闹,是因为把他当夫君依赖着;阿灼不闹,是因为隻把他当主君敬顺着。
其实阿灼不是没有脾气,她不开心时也会缠闹,今日下午在霍家杏园,他便曾亲眼目睹阿灼是如何不讲道理的,对霍家那位大医官,霍如晦。
思及此,赵新焕有些在这里待不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会和陶夫人起口角争执,他们夫妻感情本来就淡,争吵只会让他们把彼此越推越远。
他起身离开,彼时洪妈妈敲门进来,禀报道:“主君,夫人,大公子着人送回来口信,他与阿裳姑娘去了沁府余林县。”
“跑去那里做什么,”陶夫人嘀咕着,转头问赵新焕:“余林县远不远?”
赵新焕转过身来看陶夫人,“乘马车要两个时辰的路程,不算远,在汴城辖地和沁府交界附近。”
“这还不算远啊,”没怎么出过远门的陶夫人被两个时辰的路程惊到,问洪妈妈:“可说去干什么了?”
洪妈妈禀道:“说是阿裳姑娘有位朋友在那边遇见点事,沾上了公门,大公子一并随过去看看。”
“如此,”陶夫人轻声叹:“我家阿裳自小就是这样,心肠软,像个行侠仗义的小侠女,谁有个坎儿啊难的,她都肯帮。”
“倒底是渟奴带大的孩子,骨子里头善良。”赵新焕对此也觉得十分欣慰。
阿裳儿时在外流浪过,太清楚苦难是何滋味,而今长大,有了能力,很是愿意对他人施以援手,他这个作叔父的,深感欣慰。
那厢里,赵睦和吴子裳赶到余林县时天已经彻底黑下去,还差点被要关闭城门的县城拒之门外,进城之后发现街市商铺基本都已打烊,道上瞎黑,纯靠月光照亮。
赵睦轻车熟路来到此前常落脚的小客栈。
“公子今次来的不巧哩,”柜台后的客栈伙计说着与汴都话稍微有点出入的余林方言,把面前二人打量,试图猜测对方关系:“只剩一间上等客房,您二位是同住还是如何?”
余林是个地处偏远小地方,位于沁府和汴府交界处,又在山脚下,经济发展不是太好,县里客栈只有两家,另一家在城那头,离县衙最远,不便办事。
吴子裳打量了客栈朴素陈设,问:“何故无屋舍?”
伙计道:“过几日廿五,县中花朝节大集,下头大小村庄人家都带着东西进城来赶集,小商贩住满哩。”
“有劳,剩那间给我们住吧。”赵睦押上钱,道:“马给喂上夜草。”
客栈共有上等客房两间,本就因价贵而不容易有人住,伙计收着钱欢快应:“您放心吧,小人夜里亲自起来给您宝马添夜草,管保没问题——”
等赵睦写好入住花册,伙计收好钱拿起钥匙出来柜台引路:“二位客移步,楼上请嘞。”
大约两盏茶时间后,不听从楼下提上来桶热水,主从四人分用洗漱,床铺给吴子裳和杏儿睡,赵睦带不听到楼下马车里将就。
夜半,皎月上中天,清辉满人间。
小小客栈后院里,高头大马屈尊与几匹驴子友共用一棚,在围栏隔开的单间厩里咔咔嚼夜草,不远处院中车架子里蹑手蹑脚跳出来个人,正是赵睦。
车里闷,睡不着,她起来透透气,顺便登个东。
客栈后院茅司供伙计用,只是简单四块板子遮挡,上头支愣个茅草顶,木门不算高,寻常男伙计进去解手时,从外看是肩膀以上门板遮不住,赵睦虽清瘦,然则身量修长,进去后门板最高处仅及她上臂。
偷偷下楼来的吴子裳不是故意看见,忙捂住脸转过身去,站在前楼往后院来的廊口不敢动。
没多久,赵睦出来,到马厩旁的水槽里撩水洗了手,走近这边低声问:“大半夜下来弄啥?”
“……找你。”吴子裳有些尴尬,即便啥都没看见,也是不知自己尴尬什么,反正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快,以及,此刻,对于赵睦的靠近,她内心深处生出种似有若无的抗拒。
她忽然对哥哥是男子的事实产生一个质问,哥哥是男子呀,哥哥为何是男子嘞?哥哥本来就是男子啊。
赵睦推推旁边马厩外侧围栏,挺结实,遂将身靠过去,“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