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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愈晚,吴子裳心里暗戳戳有小想法,见赵睦低头公务,没打扰,坐到旁边椅里翻开随身携带的书。
这是小时候在赵睦教育下所留习惯,她身上挎包里常装本书,得闲翻几页,基本上一个月能看一本,虽看的速度慢,但好歹是有保持了知识摄入,不会出现“身在名利场而脑子空荡荡”的尴尬情况,倘长时间不读书学习,吴子裳自己也会生出种精神无力可支撑的虚无感。
以前赵睦曾说自己于婚嫁方面绝非良人,身份尴尬是最大原因,其次就是她忙起事情来常常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忘记吃饭,忘记登东,忘记睡觉,甚至彻底忘记时间。
圆桌上有两摞文书,看样子要今晚处理完,屋里安静到只有纸张翻动和书写时发出的窸窣声,期间,吴子裳给桌角的茶杯添了四回茶水,甚至她添茶时赵睦都没发觉。
处理完两摞公文,赵睦两个掌根用力捂住眼睛,片刻,松开手准备起身,一偏头看见坐在门口椅子里抱着书呼呼睡的吴子裳。
若是没记错,方才开始处理最后一份公文时,外头刚敲打过亥半梆子,已是很晚,门外浓稠夜色中带些冷意,赵睦走过来伸手把吴子裳拍醒:“洗洗上屋里睡去。”
吴子裳惦记着契约书,揉眼,问:“契约书。”
“没问题,”赵睦道:“这回你们这合作伙伴算是够意思,他不亏本却也没赚你们太多,算是互利吧。”
“那是,”吴子裳收起反扣在肚上的书,“这回合作的可是王静女,我们小时候还认识,她当然不好意思赚我太多,再说这次生意主要目的是开拓路子嘛,路子开好,后头有的是利润可赚,不急于这一时。”
“三思苑,是王静女的?”赵睦有点诧异。
吴子裳扭头看过来,有几分诧异赵睦竟然记得王静女,“啊,对呀,小时候在金麒围场认识的玩伴,有问题?”
“没有,只是三思苑近来在官场挺受欢迎,没想到它老板是你儿时玩伴……时已不早,在这儿将就睡一宿吧,东耳房是卧室,自己过去。”赵睦摆手撵她。
吴子裳被撵得起身往外去,仍旧是回过头来,问:“你嘞?”
“我就在这里睡榻,怎么着,换换?”
“好呀。”其实换换也是好的,赵睦那身量睡窗边榻必定连腿都伸不开。
“好什么好,赶紧滚去睡。”被赵睦按着头强行扭回去,一掌推出屋门。
赵睦在窄小的窗边塌上憋屈整宿,没睡好,大清早哈欠连天起来洗漱,要赶在卯时前到衙应卯,打水动静已经很小,还是吵醒了东边耳房里的吴子裳。
她也是打着哈欠出来,抓着脖子过来诉苦:“有虫子,你看给我咬的。”
“唔……”正刷牙的人借厨房门口的风灯查看吴子裳脖,侧颈上好大一块紫红色,大约是被什么虫子咬的,她自己又用手抓痒,细嫩肌肤上浮起几道指甲印。
赵睦疑惑,她屋里从来干净,不曾有过什么蚊虫鼠蚁,什么玩意给倒霉丫头脖上造这样大个痒痒包?
她吐出嘴里盐沫,道:“记得不听好像在哪里放有清凉膏,我去找找,你回屋穿个衣裳去,大清早再冻着。”
“好。”吴子裳抓脖子,被赵睦顺手给她把手拽开,食指一点,警告她不准再抓挠。
吴子裳回屋穿上外衣,刚要去客厅找赵睦,家门被扣响。
“约是不听来送饭,”赵睦声音平缓传出:“阿裳,去开个门。”
不听和杏儿一样,在吴子裳看来都不是外人,她趿拉着鞋哈欠连天去开门,门一开,吴子裳顿住折自己衣领不让它戳痒痒包的手——显然,来者并非不听,而是位乌沙补服的陌生男子。
“……失礼失礼失礼!”与吴子裳四目相对的男子急忙侧过身去欠身道歉,手里风灯在朦胧黎明中划出道小小弧度,风灯映出来的光有些细微颤抖:“在下大理寺窦养民,与长源是同僚,来喊他一道去点卯,我们昨个约好了的!”
约好?吓一跳的吴子裳飞快辨别出对方这是在撒谎,以她多年来对赵睦之了解,除非是与友人约着出门,平素里赵睦绝对不会与人约着一同去做什么,赵睦习惯独来独往,总觉得与人相约做事有些耽误时间和精力。
短短瞬息间,吴子裳从对方肢体和语言中判断出,这位窦养民纯粹是临时决定来喊赵睦,结果误打误撞遇吴子裳来开门,男人推卸责任的话脱口而出,赵睦和这人不会是亲好关系,应当只是寻常同僚。
汴都寸土寸金,赵睦租赁的住处不大,门口说话声音稍微一大屋里就能听到,赵睦已经大步流星过来,把不知所措中的吴子裳一把拽到身后,客气同窦养民拾个礼,也没解释什么,只是道:“劳窦评事在此稍后。”
“窦评事”,从这个称呼上便足够看出赵睦和窦养民关系一般,吴子裳没有判断错。
“嗯嗯嗯,去去去,你去。”窦养民也在错误的衝击中没能回过神,方才匆匆一瞥,风灯灯光作证,他看见女子衣领下,侧颈上有个扎眼的痕迹。
院门重新虚掩上,窦养民忍不住回忆方才所见。
二十多岁的男人什么没见过,窦养民敢打包票,那女子侧颈上露出来的就是吻痕,而那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大小,虽一副才起床的蓬头乱发仪容,但模样生的很不错,眼角似乎还有颗泪痣,眼泪婆娑的样子,谁看了不我见犹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