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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来到维素巷所在坊街,碰见苗同军家巷口斜对面巷子有人家在摆席,瞧门口地上画有石灰道,便知是婴儿满月宴,热热闹闹,谢岍自来熟,路过时主动与主人家道添丁喜,主家还热情邀请她和赵睦来吃席,谢岍满嘴跑马车应答,身上市井气实在重,丝毫看不出是个提刀杀敌的为军者。
才走到维素巷口,谢岍正嘀咕着不知道过会儿能不能来搂席,二人及两位同行的大理寺官吏转头遇见从另个方向赶过来的大理寺评事官单耕一行三人。
单耕同样也是带人来走访苗同军关系,两拨人简单一碰头,直奔苗同军家而来。
相比昨日的慌张无措,黑漆斑驳的苗家窄宅门上今日已挂出治丧的素色风灯,门紧闭,里面静悄悄,随行上前敲门,里头响起道男人迟疑提防的声音:“谁?”
门外众人面面相觑,苗同军夫妇上无父母、下无子息,中间亦无兄弟姊妹,两人纯纯都是独苗,在汴都举目无亲,里头的男人是谁?
敲门的大理寺小吏下意识回头看向赵睦和单耕时,警惕戒备的谢岍已稍微后撤右脚,做出了衝进去格斗的准备,赵睦单耕对视一眼,后者答里头人:“大理寺。”
脚步声急促响起,而后是拨门栓的动静,老旧宅门先拉开条缝,见外头确是公门人,男人放下心,彻底打开宅门,拱起手把官爷们往里请。
“本官大理寺评事单耕,”单耕走在前,问男人:“你是何人?”
男人在公门人面前有些胆怯,胆怯中又露出几分依赖,用不是太熟练的官话答道:“回官爷,小人王又喜,复州籍,”说着指指灵堂里坐在椅子里默默垂泪的女子:“那是小人远房表嫂,今表兄家中遭逢变故,表嫂一人难撑,小人在此帮忙。”
苗家宅子不大,话音落时,一帮人已来到匆匆设立的灵堂前,说来也滑稽,所有人第一次见到没有死者的灵堂,棺木里是空的。
苗同军的尸首被大理寺带走,此刻还停在仵作厝房里,棺木前的长明灯孤零零,案前陶盆里桑条燃烧未尽,旁边地上还放着盆小桑条,看样子方才大理寺敲门前,有人正在往陶盆里烧桑条。
公门人没给空棺行礼,转向旁边苗夫人作揖,单耕道:“苗夫人节哀。”
声落,一片安静,巷子外斜对面办席的热闹声断续传来,缟素的苗夫人眼泪落更凶,无声落泪。
见况不对,王又喜上前来回公门的礼,解释道:“表嫂过于悲伤,人总是恍惚,官爷见谅。”
“无妨。”单耕怎会同个刚死了丈夫的妇人计较礼数。
王又喜看眼几乎站满灵堂的高大官爷们,把人往侧堂请:“诸位别站着,咱们坐下说话吧?”
苗家实在不大,侧堂也坐不下大理寺这七位人高马大的官爷,主要人物分分落座,有两小吏主动到院里抽烟丝,其实是收到主官暗示去苗家院子里查看情况。
方才进来时,赵睦和单耕都发现院子有片地方是湿的,像刚被人刻意衝洗过,好好的为何要衝洗院子?
王又喜跑里跑外添凳搬椅添茶倒水,最后也不敢坐,两手拘谨抱在身前,哈着腰小心问:“不知官爷们此来,是有何需要我们配合?”
单耕道:“不调查,只是路过附近,所以过来看看,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
听见单耕此言,王又喜眼神不由自主往苗夫人背影瞟去两眼,答单耕道:“多谢官爷上心,表兄遗体未归,家中亦无其他亲朋需要招待,未有繁杂事。”
“放虎皮钱的人说他们还会来的吧。”赵睦忽然开口问。
此言既出,王又喜明显身体一颤,喉结重重滑动两下,心虚地看向坐在单耕对面的说话之人。
这是位年轻公门,年轻到甚至没有蓄须,肤白貌俊,一双眼睛漆黑幽静,分明气质不俗,然而不说话时竟能做到不引人注意,凡开口,似乎他便是这几位官爷里真正的最高官。
王又喜先拾礼,趁机偷瞄一眼始终背对这边的苗夫人,话腔稍有变化,带了隐约哭腔也遮掩不住刑狱官听出他的紧张:“回这位官爷话,对,是,放、放虎皮钱的人刚来过,但是官爷明察,表兄是走投无路才去借虎皮钱的,他是被害的啊!”
“如此,”赵睦又问:“你凭什么说他是被害的?”
“”王又喜答不上来,转头看向坐在正堂的苗同军遗孀苗夫人。
赵睦也偏头看过去,抿嘴,梨窝闪现,颇有几分胸有成竹,“苗夫人,聊聊?”
88、
古贤人尝言,成大事者,心细气柔。
有才而心细属大才;有智而气和斯大智。心细,明睿智慧,三思而行,审时度势,先谋后动;气柔,柔和待人,宽容处事,胸有成竹,不战屈人。外柔内忍,养身益气,利己益人,好勇斗狠则暴躁易怒,伤己损人,是故曰心细气柔大事必成。
在协同办理苗同军自杀案过程中,赵睦心细气柔之质逐渐显现,令大理寺共事同僚钦佩不已。
评事官单耕同样发现苗家必定有三人以上结伴来过,且非为吊唁,然则他确实没赵睦反应快,那样迅速确定下问题出在苗夫人身上。
三人行必有我师,单耕在大理寺供职十余年,算得上个中老手,查疑断狱不含糊,他全程同赵睦问苗夫人话后,对比之下感觉自己在话术方面还是差赵睦太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