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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酒席间,庞敏献上一位擅琴者,唤月白,其琴技超然,使人如听仙乐耳暂明,引得赵长源频频注目。
庞敏大喜,要把这女子送给赵长源,用软糯的江南调子极尽言辞相劝:“我的赵明公,她是下官特意买来给您解闷的,您就收下她罢!好琴配美人,才子配佳人,在坐这些人里哪个敢说自己比您更懂琴?您不收那朵花,她转头要被别个不懂之人胡乱采,实在是让人心疼呢!”
“庞公,您这是蓄意破坏我家宅和睦呢。”赵长源用顽笑语气温和拒绝着,眉目带笑时尤其与人亲切,仿佛压根不知道百姓纠集起来抵触新政事,是庞敏等康州官员故意安排。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一个瘦马而已,不知几多听话,绝不会给您内宅添麻烦,若实在不行,下官找个地方安置她,您以后再来康州,也方便她从旁侍奉!”庞敏故作惊讶而帮忙想法解决问题,他经历过太多如此半推半就的场面,至今没谁能逃过他的示好。
一边暗中为难一边明面示好,多年来庞敏就是如此应对汴都来官,屡试不爽,推行新政不是上下嘴唇一碰那么简单,里面牵扯利益之深非三言两语可说明,摄政使团既来,便得让这条强龙尝尝地头蛇的本事才行。
即便是逢场作戏,赵长源也万不敢且不愿触碰心中红线,继续推辞道:“庞公你故意为难我。”
屋子中央,琴声悠扬。
“这怎么能说是为难呢?这分明是惜才爱才!若是没有您的赏识,那月白姑娘那一身的操琴本事就要被埋没啦!”庞敏继续推杯换盏,试图把摄政相灌醉,只要摄政醉酒,他庞敏可以拿自己项上人头担保,瘦马定能爬上赵长源的床。
呵,到时候赵长源可就有理也说不清喽,堂堂摄政辅相,明面上推行新政约束官员正己爱民,背地里却是贪图美色收受贿赂,没有比这个更能拿捏人的了。
“庞公好意我心领,但这人是实在不能要,不瞒您说,内子约束从严,在外万不敢乱来,巡视罢康州我还要回家哩,不可乱来。”赵长源说着顽笑话趁喝酒间隙看左右,发现身边官员无不在被康州官员纠缠,脱不得身,凌粟今次外出办事而不在,还挺不方便。
闻得赵长源之言,庞敏笑得前俯后仰,大约是摄政年轻且平易近人,接触中轻易会让人忘记他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以为他只是寻常乖巧后辈,庞敏感觉正是如此。
私人聚会,他可谓放肆地拍了拍摄政肩膀,低声促狭:“原来明公竟是个惧内的。”
“惧内不丢人,”赵长源连叹带再拒:“庞公不知我为娶得内子而费去多大心神,不敢不珍惜,听说庞公与夫人也是鹣鲽情深,您定然能理解我,咱个互相理解一下嘛,瘦马我实在不能要。”
论一人之取舍易如论物,赵长源面上平静,心中却然生悲。
“理解肯定理解,夫妻和睦才能家宅兴旺嘛,”庞敏说着提高声音,引来其他官员注意,道:“只是可惜,明公不要她,那她就是没价值的,不如扔给街边流氓乞儿,也算是她最后一点用处。”
此言一出,琴声乍断,名唤月白的女子匍匐跪倒在地,颤抖着连声求饶。
好一个软硬兼施之计谋,只是可惜他赵明公软硬不吃。
只见赵长源思量中拿起酒盏示意从人不听倒酒,从人大意,失手洒酒在他主君衣袍上。
赵长源也不恼,攥着湿漉漉的袖子起身告辞,语焉不详道:“这酒洒的真是时候,恰我也不胜酒力,庞公与诸位尽兴,我先走一步。”
要把瘦马给乞儿是吧,你随便给去,与我何干。
轻飘飘一力拨千斤,顿时换庞敏下不来台,无可奈何,他也只能恭送摄政离席。
乌泱泱一群康州官员送摄政回去休息,行至落脚的院门口,赵长源借口不胜酒力,坐在了门外小石墩上,护从锐丰先一步带人进屋掌灯,众目睽睽下,摄政护卫们从摄政辅相睡觉的屋子里绑出名衣衫轻薄的女子来。
女子大声哭诉着自己是摄政的人,锐丰单膝跪地更大声地告罪:“卑职护卫不力,竟让刺客闯入,请相台降罪!”
摄政住的地方出了刺客,康州牧庞敏脱不了关系,那女子非说自己奉命前来侍奉大官人,摄政的护卫一口咬定她是刺客,摄政遇刺等同天子遇刺,此事非同小可,这一宿,康州所有官员注定无眠。
消息传到庞敏耳朵里时,州牧吓得登时酒醒而两腿发软,由谋士搀扶着往摄政下榻院落赶,声音颤抖:“赵长源满脸和气,人虽年轻,性格也不错,朝廷上下都说二摄政林相严厉赵相宽容,这几日接触那姓赵的也好说话,谁料到他忽然给你整这出来?刺杀摄政等同刺杀天子,这罪名谁担得起!”
谋士也是忐忑不安,老脸唰白,声音颤抖比他主公还厉害:“早知道就不安排女人上他的床了,赵相骗了我们所有人!”
“游行罢工的事!”庞敏忽然刹住脚步,抖着手抓紧谋士,低声叮嘱道:“你赶紧派可靠的人过去把后续事情处理干净,决不能有任何蛛丝马迹让摄政抓住,快去!”
谋士得了命令拔腿狂奔,踉跄险些摔倒也不敢耽误瞬息,连滚带爬去办事,留庞敏在原地紧握双拳用力吐纳,反覆告诉自己要稳住,赵长源自入康州至今几日时间全部在他监视下,不曾有片刻脱离,他可以保证自己没有任何把柄被拿在赵长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