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页
“啊,我忘了,”方绮梦看出娄沁的犹豫,点了点自己额角,熟门熟路地自找台阶下,“瞧瞧的病刚好没多久,也不方便去,不然回头再说罢,我先上工去了。”
娄沁点头,“路上小心。”
方绮梦“嗯”了一声,转身出门。
这处小宅子离五花儿街的丰豫铺子不远,仅隔两三条巷子,方绮梦步行都要不了两盏茶时间,待她走进铺子,遇见刚下夜差的伙计们在用朝食,她顺便就让毕遥到后厨也寻份饭来吃。
随着时间推移,铺子逐渐忙碌起来,谁也没想到,大东家容苏明会在今天回来铺子上工。
方绮梦抱着一沓簿子,乐呵呵跑来二楼对面跟容苏明汇报工作。
“红鸡蛋呢红鸡蛋呢?”她趴在大东家的书案边,两肘搁在厚厚的簿子上,眼睛亮晶晶的,“大东家您不表示表示?”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高兴,”容苏明腰背挺直坐在椅子里,拿笔杆子敲开方大总事胳膊,淡定地从那沓簿子里抽出一本翻看,“份子钱准备的如何了?少于一百两可拿不出手的啊。”
方绮梦闲着没事似的,还顺手帮大东家研了两下墨条,“那什么,下午下工后我可方便去瞧瞧孩子?”都说刚出生的孩子不能随便让外人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特别好奇容苏明的孩子。
“你倒是稀罕她,”容苏明点头,拿笔蘸墨时抬头看了她一眼,“就你自个儿呀,娄沁和瞧瞧呢,不一起来么?”
方绮梦还是那套说辞,“瞧瞧前阵子不是又病了么,刚好没多久,你家小金豆才多大,不敢让她去看。”
说辞呵,抛去各自在娘胎里待的那一年,容苏明认识方绮梦足足二十八载春秋,岂能看不出来个真假,“如此,那就等瞧瞧好一些再去也不迟,哎你傍晚去我家的话,正好带筐山梨回家,不然还得打发人给你送。”
“哎呦我天,打发人送筐梨到我家里还能累着你啊,”方绮梦诧异地扫两眼因伤病而消瘦不少的人,咂嘴摇头道:“老天爷真不公平,能叫有的人干吃不胖,也能叫有的人喝凉水都塞牙。”
容苏明好奇且疑惑地抬了抬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没带着丰豫欺行霸市罢?”
“滚犊子,”喝凉水塞牙的人随意用两根手指在格子柜上擦了一把,蹭得手指都是灰,“待会儿喊谁进来给你打扫打扫屋子,记得开窗通通风啊,满屋子纸张潮味儿……”蹭脏的手指往衣裾上随意抹两下,方大总事晃晃悠悠离开。
听着那道脚步声愈走愈远,最后消失在天井对面的关门声中,容苏明沉沉叹了口气。
虽身为方绮梦至交好友,但她却从不多问方绮梦感情之事。
比如几年前传的丰豫大总事在外养娼妓的事情,方绮梦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被她娘亲闫夫子拎鸡毛掸子追打两条街,丢人丢到珑川去,甚至还有生意伙伴因怀疑方总事人品而没再和丰豫续约,即便如此,容苏明也不曾问过方绮梦感情上的事情。
至于易墨和娄沁,容苏明隻猜出来易墨心悦过方绮梦,娄沁则是捡了个现成。
人心是种非常奇怪的东西,它使人既喜欢显得比你惨,又不能真的看着你比他好过。
就连容苏明和方绮梦两人也不例外。
好比方绮梦看不惯容苏明比自己脑子好使、比自己谋略深沉一样,容苏明也会看不惯方绮梦比自己家庭美好、比自己长袖善舞。
但把心摊开看,两人也都是真诚希望好友能有个好结局。
容苏明无意间知道方绮梦风轻云淡拒绝易墨,又亲眼看着方绮梦躲起来偷偷里撕心裂肺地醉了一场笑了一场。
待喜怒哀乐过去,方绮梦几乎扭头就把脸一抹,没事人一般和娄沁凑出张婚书来,不声不响过成了一家人,容苏明连疑问都来不及疑问。
于是,在料定方绮梦肯定会来容家看该子的前提下,容苏明也请了易墨过来。
是以方绮梦万万没有料到,当她落幕时分带着初生礼兴衝衝进来起卧居时,易墨正坐在婴儿摇床旁边逗孩子。
襁褓里是个刚出生不满十二时辰的小婴儿,这会儿许是不饥不渴不拉不撒,她一声不吭的,就只是瞪眼看着易墨,小丫头眼珠子点墨般漆黑,滴溜溜水汪汪的。
“幸好不随容苏明长,”方绮梦远远看两眼小金豆,初生礼随意放在旁边,不仅没有靠近的意思,反而急着要走:“既然有客人在,我也就先回去了,春想你先好好养着,我回头再来看你。”
话音不落人就转出了屏风,生怕慢一步就会丢掉性命般。
真的,有些人不能见,好像见一次就得负一生。
易墨终于追上来,隔着扇月门,她唤住了那个避她唯恐不及的人。
一个在门那边,一个在门这边。
“我就要去云醉了。”易墨犹豫片刻,轻轻说。
“哦。”门那边的人无波无澜。
自从那次她把话说白,两人争执之后,再也没见过,亦再没说过话。
“不问问为何要去云醉,去云醉做什么么?”易墨揪着自己衣角,素来温婉大方的人极少将心思露在神色之中,此刻却有些紧张。
方绮梦:“问哪个做甚,和我又无关系,啊对了——”她终于回过头来,却是朝易墨身后方向招手,“泊舟,去喊你哪个姐姐与我送筐山梨到门口,就说我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