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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苏明还在笑,轻快得似乎只是在和夫人闲聊从哪里听来的逸闻趣事,“如意如今都好几个月大了,你对我真的还是没有丝毫……”没有丝毫喜欢么?
有些话对别人而言根本都是信口拈来,可到她容苏明这里时却是如何都说不出来,每每话到嘴边便会感觉如鲠在喉。
把话到这里,她甚至开始觉得花春想说的其实是对的,有些话真的不能直白说出来,有些事甚至不能去想,否则伤人伤己。
她,容苏明,知道今日徐家公子文远会来祝家赴宴,所以刻意借身体不适之由打发花春想独自至此,容家人向这丫头髮难是意外,容苏明本来的目的,就是让花春想来见徐文远的,卑鄙罢,然而她做过的卑鄙事又何止这一件,多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个。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甚至不知道这样做是为的甚么目的,她隻记得花春想曾不止一次在深夜噩梦呓语时,喊了徐文远的名字。
盖因她给不了她的心安,徐文远能给。
“你不要胡思乱想,”花春想道,“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旁人如何都取代不了的,就像我爹那样,即便他做出那种事情,若我娘再寻伴侣,我也不会管她的伴侣开口唤爹或阿大。”
“这个比喻……实在是恰当,”
容苏明抬手,看也不看就准确无误捏在花春想的两侧脸蛋上——不知是因为花春想脸太小还是因容苏明手太大,她捏姑娘的脸总是捏得那般轻而易举,“说话的本事近来的确厉害不少,下次你娘要是再说你木讷不会说话,你就隻管跟她呛回去,让她看看我夫人的本事。”
“我只是儿时不善言辞,大之后就开朗起来,而且还学会了跟人吵架跟人互呛,”花春想突然又被人捏住了嘴,撅着嘴变得口直不清起来,“可是我娘就记住了我木讷,她其实并不知道我长大后是何脾性,我跟她呛过不少次,她都说我只会窝里横,”
说到这里,姑娘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她还说我要是嫁了人,到人家家里后肯定只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还指不定会被婆家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结果我娘没想到,如今情况竟然是我在欺负你。”花春想眼眶有些发胀。
容苏明又一次转移话题,还换上了颇为八卦的口吻,道:“这么久又见徐文远,如今见后感觉如何?”
“没啥感觉,”花春想不知道自己说的这算不算实话,但她知道,绝不能把见徐文远最直接的感受与反应告诉容苏明,她害怕容苏明,“就是不期而遇地碰见了呗,寒暄几句就过去照面过去了,没啥感觉。”
“是么?”容苏明饶有趣味地掀起眼皮看来一眼,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还以为他会……”
还好关键时候反应过来,容苏明假借咳嗽及时住口,反被花春想追问道:“会如何?”
容苏明抓抓额头,否认道:“没,没如何。”说着,又朝外面驾车的人喊道:“寻个食肆酒家什么的,午食还没用呢,饿。”
车门外响起扎实的唱喏回应,连续几声催马声后,马车前行的速度明显更快了几分。
……
愈近年关,方绮梦去追易墨后至今没回,前几日来信道腊月方始归,丰豫铺子可不管大总事身处何方,只是按往年般开始了较寻常几倍的忙碌。
容苏明不待咳嗽好彻底,就开始了几乎没日没夜的忙碌,白日忙总铺里的事情,晚上处理各地分铺递上来的东西。最长时间里,大东家竟一连五日都没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意,直到腊月初这天,许家着下人传来个坏消息,道是许太太突发急病卧床了。
彼时,容苏明正在丰乐楼里和人谈一桩利益可观的生意,闻讯后大东家拿啥丢啥地衝出丰乐楼,直接打马奔许家而来。
才跑进许太太的院子,脚步都没站稳,容苏明就被突然衝上前来的许老爷一脚踹在膝盖上,扑通跪地,这一脚估计使了许老爷全部的力量,容苏明整条腿都暂时没了知觉,跪在地上起不来。
“许、孙、培。”她抬眼,盯向正举起手准备打自己的人,漆黑墨眸异常平静,却叫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只要许老爷这一巴掌落下来,许家的灭顶之灾不过在眨眼瞬间。
许老爷被这眼神吓的一愣,许向箜长子许观评衝过来抱住了他祖父的腰,“不许翁翁打昭姑姑,不许打!”
许老爷气结,抬脚将亲孙子踹跌出去,一院子女眷失主心骨地啊啊大叫起来,郜氏扑过去抱住儿子放声大哭,许老爷气急败坏,浑厚低沉的咒骂声又高又低响起,大夫们还在屋里急救许太太,女使妈子们忙得不可开交。
栓好马的迦南碰巧和闻讯归来的许向箜同时进来,迦南衝过去扶阿主起身,许向箜一手压在腰间朴刀刀柄上,紧咬牙关恨不得一刀切了眼前混乱的一切,他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家,这个家太过陌生,即便阿娘曾不止一次对他说过,但凡她要是出点事,许家必乱无疑。
迦南已扶起单膝跪在青砖地上的人,容苏明额角渗出细细冷汗,可想许老爷那一脚踢得有多重,这厢许老爷口中还在不干不净,迦南可不管他是谁家老爷哪司官爷,握拳就想回敬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被容苏明拉住。
“这通又踹又骂,姑父可顺了气?”容苏明面色泛白,声音分明不高,却实有镇住这混乱场面的绝佳效果,也不等许老爷回答,她咬了下牙,才慢吞吞继续道:“你最好祈祷我姑母没事,不然许老爷恐怕就要从一尘不染的云端,掉进你最恶心厌恶的泥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