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页
楼里凉快,容苏明散去了来时的燥烦,笑着跟伙计闲扯:“那是够贵的,不过人也没少给你们招揽生意罢,三伏天里客满座,贵楼日进斗金呦。”
伙计眉开眼笑又和容家主说了两句,终于把人领到目的地。
伙计退下,容苏明敲门而入。
臧大正坐在栏杆边的茶几旁斟茶,抬起头招呼道:“来了啊,过来坐,此处观戏最佳。”
“咸家班当下大红大紫,迎春来一枝独秀,臧大姐姐竟能将他们撬来,”容苏明抖衣裾坐过来,两肘搭在雕花彩绘的栏杆上,探着头往戏台子上瞅,“不怕涌金楼记恨?”
臧大把斟好的茶放到容苏明跟前一盏,大局在握道:“想记恨就记恨去,豪横也得有个度,回头踢到顶天板上,疼他个三年五载就晓得收敛了,如何,你这个‘戏痴’还知道迎春来,听过她的戏?”
戏痴,此“痴”非彼“痴”,容苏明对戏一窍不通,若哪日歆阳商会突发奇想要评选个附庸风雅的最者,丰豫大东家绝对是头一个被淘汰。
容苏明执起茶盏,象征性地沾沾嘴,叹了声好茶,才摇头道:“戏是今次头一遭听,人倒是听绮梦提起过,说是迎春来凭借自创的一曲《醉兰亭》,曾在珑川唱得万人空巷,”
说着,嘴角溢出声玩味的笑声:“任他们趋之若鹜去,反正我是没功夫去捧,大姐姐,你这里比我铺子凉快多了。”
“也不看看我放了几鼎冰鉴,从你那儿购入的冰泰半用在此了,”臧大拿起旁边折扇,扭头看向下面戏台,手中扇随鼓点轻轻摇动,神色淡然,一派清贵:“说正经,你要的东西我搜罗全乎了,你何时来拿走?”
容苏明眉心稍压,没立马回答,似是在思忖。
与臧大的清贵气质不同,容家主随和温润,一点儿都不像个大东家,趴在那里不吭声时,尤像邻家尚在念书的学子。
从臧大视角看过去,容苏明丝毫不像个奔三十的人,眼角平展无有细纹,但……
“苏明竟也发上生白丝了,”臧大盯着戏台,闲谈道:“你小我将近十岁,总觉得你尚年轻,原来一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孩子都快要满周岁了,哪里还年轻,”容苏明无声笑,扭过头来看臧大,顺便往臧大身后的另一个独间看了两眼,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做生意倒不怕明枪暗箭,私下里就难说了,”
隔壁独间似有人影动了动,容苏明如常道:“臧大姐姐辛苦替我搜罗,苏明感激不尽,但细想来若非是到最后,我还是不要扯破为好,人嘛,要的就是个脸面,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
臧大微微一愣,与容苏明相视而笑,手里折扇有节奏地点在另一隻手的手心,笑道:“真真是聪敏机谨是你容二,豁达大度亦是你容二,这边只是怕你会衝动,沿海闹灾,近来大有吃紧之态,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呢,不好节外生枝,”容苏明温温笑着,笑不达眼底疏冷,端的是商贾的重利之态:“今次我忍下就是,还望来日不忘某今之决定。”
说着,容苏明眼睛眯了起来,似抱怨又似慨叹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某会为金银忍吞至此,家小不护,愧为人亲。”
“生而为人,迫不得已,”臧大隔过茶几拍了拍容苏明肩膀,道:“做生意的舍得之道,我还是从你这里学的,我能帮的不多,你莫见怪才是。”
一曲戏毕,满堂喝彩不断,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容苏明屈起指节在围栏上敲了两下,道:“谢犹不及,无有责怪,那就多谢臧大姐姐了,铺子忙碌,某先行一步。”
说罢,头也不回起身离开。
二楼看戏的地方对下面可谓一览无余,能直接看到一口大门,目送那道棕色身影出门,臧大既长且沉叹气,不冷不热道:“如此结果,可还满意?”
“解儿休得无礼!”臧大身后的隔间里传出道不轻不重的呵斥,正是臧大的父亲,歆阳商会首尊臧老爷:“年轻人,多吃点苦头才知道做事不易,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的是你们罢!”臧大折扇敲进手心,语气加重却依旧一派清贵:“怕死没错,但改服老时候就服老,别以为打压打压就能拦住后生晚辈窜出来,孩子的孩子都又一茬儿了,不奉陪了,告辞。”
又一个甩手离开的。
隔壁独间里,臧老爷重重将茶盏磕在茶几上,怒道:“畜牲!目无尊卑!”
旁边黑胖的男人大概五十出头,算不上肥头大耳,总归模样不算佳,笑呵呵劝道:“臧老哥莫生气,孩子嘛,都是这样,您是没见过我家昱哥儿发脾气时候,气得他娘直哭。”
此人正是容苏明的二叔父,大成商号大东家容党。
他道:“生这股子气不值当,此处听戏虽热闹,却也嘈杂了些,老弟知道一更好的去处,不知老哥可有兴趣?”
“也好,”臧老爷重重哼了一声,藏下心里冷笑,面上对容党颇为客气,“那就有劳贤弟陪愚兄同去了。”
容党起身相请:“老哥何需同我客气……”
/
回丰豫总铺的马车里,容苏明打开手心,卷成细卷的纸条安静地躺在那里,边沿已被汗水浸透。
送阿主回铺子后,迦南奉命去了趟铺子后面的车队总事,问车队的向总事借了几位手脚麻利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