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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春想挑帘进来的时候,容苏明正坐在小圆桌前小口小口呡着水喝,她神色有些不太好,或者说有几分憔悴。
“醒得正好,”花春想把端来的醒酒汤放到容苏明面前,朝汤碗抬下巴道:“把这个喝了罢,绮梦姐给的新醒酒方。”
闻言,容苏明用汤匙搅搅热汤,舀起一匙吹了吹热气送进嘴里,眉心随即拧出川字:“绮梦来过了?”
“嗯,午前来的,说找你有事,哪承想你醉酒睡得尚未起身。”花春想走过去整理床铺,想着说过会儿要顺便给容苏明拿件外袍,今日天气不佳,刮风且有些凉。
容苏明放下汤匙,两手撑在两个膝盖上,半扭过头来看着花春想在卧榻前忙碌的背影,道:“可说了何事?”
“她未曾与我说别的,闲聊了两句后就离开了,”花春想立在卧榻边,将带着酒味儿的被褥卷了置于一旁,复又从柜子里抱了干净的被褥来,“只是绮梦姐离开前告诉了我一个新解酒汤做法,说保准管用,喏,就是你喝的这碗,感觉如何?”
容苏明抿抿嘴,忽然觉得方才根本没尝出来汤的具体味道,便端起碗吹吹热气连喝下去好几口,醒酒汤有用没用虽暂时不得而知,但几大口热汤下肚,倒是让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展了些许。
“感觉还行”她中肯地答了一句,忽而又道:“堂前巷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这句话问得有些突然,要知道,容苏明平时从不过问堂前巷,除非那边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花春想收整好床铺,从衣箱里翻出件袍子,过来搭在容苏明肩头示意她穿上,道:“没呀,还是三日前的消息,大夫说情况相对稳定,只要石妮儿不出现在那位面前。”
石妮儿是兰氏第四个孩子,姓什么不得而知,只是以前总听陈卯唤她一声石妮儿,兰氏似乎从不在乎这个女儿,甚至都没人见过兰氏和石妮儿说话,但自从兰氏得了疯症之后,她每次看见石妮儿就会发病。
“如此,”容苏明把外袍往身上套,穿上一隻袖子后又脱下来,“净室里可有热水?我想洗洗。”
“有的,你兀自过去就是,”花春想回身往箱笼前折返,“我给你拿替换的衣物去。”
“好。”容苏明按着桌沿慢慢起身,晃了晃头又眨了眨眼,摸来颗糖丢进嘴里后才迈步走出去。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午前时候是方绮梦来找,值容苏明睡而未起,两人未见面。而她午后才沐浴出来没多久,甚至头髮都还没完全变干,温离楼就又登门来了。
容苏明用根与腰带同色的发带简单将头髮束起,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给温离楼倒了杯茶,“今日这风吹得怪,竟先后把绮梦和你这位大忙人都吹来我这里了,说罢,何事。”
方才花春想抱着午睡起来的孩子上别处玩耍去了,温离楼也不跟容苏明客套,开门见山道:“苍州范氏将要出事,”
她手肘撑在桌沿,压低声音解释道:“事情还没走漏出风声,范氏人对此丝毫不知,朝歌将派专使下来查办,罪名大概就是范氏涉嫌贿赂朝廷在职命官之类的说法,就是既阳县工程里范氏去工部申办路条的事。想来最迟八到十日,专使就会派人从苍州来找你,毕竟丰豫接的既阳县的盘子,而且还是在那般短时间内拿到的路条。”
言外之意是——专使会来调查,范氏走歪路都没能顺利从工部办出来的路条,丰豫是如何成功的?
容苏明仰脸瞧铅灰阴沉的天空,结果只看见了连片的乌云,“你可有朝歌朝堂的最新消息?譬如说,安民殿近来新刮甚么风?”
安民殿是大晋国皇帝陛下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天下政令皆出于此,而今上锐意不喜守旧,三不五时就会有改革新政令自安民殿发出,先在朝歌试行,尔后在不断的修修改改中渐推全国。
温离楼吃口茶,神色虽淡然得一如往常,但眼底诚也聚了点担忧:“新风名为反贪腐,已打了四骠骑之一的胥偲侯李延皓,那波拔萝卜带泥声势浩大无有作假,牵连带到工部,这便牵扯出范氏来,
孰料你丰豫竟然也和范氏有点干系,朝廷刚给歆阳商送来嘉奖令,还特特点了你们臧容孔肖四家商号的名字,若是你此时搅进这种事,你说你还能安稳么!”
“而且,”温离楼向来舒展的眉心也微微蹙起:“你哥如今在家丁忧,万若有人趁机对你和你的铺子的动点手脚,你可就当真悬了,容二。”
容苏明点头,看起来像是把温离楼的话听了进去,开了口却是要笑不笑地问道:“哎你说我平时为人还可以罢,低调谦和不得罪人,跟我合作的人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温离楼用指腹搓搓额角,颇有些不忍心打击这厮莫名的自信,“我这个行外人都知道跟你合作的人里十有三成不满于你容大东家呢,苏明,在这种认知上我拜托你理智些。”
——虽非商贾都会走见不得人的路子,但人各有来财路子,容苏明走的是赚辛苦血汗的大道,受不得这份苦却又眼红丰豫蒸蒸日上并憎恶容苏明的人不是没有。
容苏明只是在初闻范氏出事时表现出了些许的意外与忧虑之色来,而在接下来与温离楼的对话过程中,她态度都是颇为随性乃至胸有成竹的。
然而温离楼不愧是缉安司司正,从容苏明仰脸看天而问安民殿时,她就隐约猜到了点什么,此刻更是在容苏明的态度里得到了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