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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茗觉得,寒止这是在交代身后事。
寒止只是摇头,并不回答。
她仰头瞧了眼黑沉沉的天,万里无云,不见星月。
“莲瓷对师门也还是有感情的,否则不会时时将横雾山令掏出来瞧,她如今长大了,当年发生的事情,你也可以告诉她了,免得她耿耿于怀,总觉得自己是师门弃徒。”
寒止说到此,欲言又止。
“还有……”
花茗释然一笑,截口说:“你都替她周全至此了,我这个做师姐的,只有惭愧,掌门之位,师祖临终前就点名要留给莲瓷,当年为了保全她,将她逐出师门是无奈之举,我会补偿她的。”
她一字一句地说:“该是莲瓷的位置,就一定是她的,我和门中其他人,绝无二心,就算有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也有我替莲瓷周全,你大可放心。”
“有劳。”
寒止先是点头,而后又说:“但倘若莲瓷不愿做掌门,就成全她吧,她这二十年也吃了不少苦,我隻盼她能平安顺遂。”
“那你自己呢?”花茗冷不丁地问:“你就不盼自己平安顺遂吗?”
平安?
生来就是魔教中人,被自己的亲爹刁难,被枕边人算计,哪里又有平安可言呢?
顺遂?
她这短短二十三年,有五年盼着能有娘亲,有十八年盼着能治好残手,有无数个瞬间盼着能和时璎白头偕老。
可是娘亲不能死而复生,试遍了天下奇方,她也还是个残废。
时璎……
她连时璎爱她什么,有多爱她都不敢确定了。
夜色茫茫,寒止眼神悲凉,但语气仍旧平淡,“不必了。”
花茗最后隻道:“你如果需要帮助,人手或是钱财,我们愿鼎力相助。”
寒止衝她再颔首,“心意领了,但我只是去了结一些前尘往事。”
花茗见她离开,心中不安。
白影隐入夜色,又像是早已碰碎在了这山河间。
莲瓷哼着小调,一路朝寒止给的目的地赶,穿过竹林,她只见马车上走下来一道似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小瓷,好久不见。”
花茗的笑容还是同莲瓷记忆里无差。
“师……”莲瓷霍然想起自己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她咽下曾经亲密的称呼,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寒止没走远,她跟了莲瓷一路,去而复返,如今正藏在枝杈上。
她将莲瓷的无措和小心尽收眼底,不自觉软了心。
“不想认我这个师姐了?”花茗还是笑着。
莲瓷见花茗靠近,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我就是来送个东西,若是没别的事情,我就走了。”
她转身就要跑。
花茗喊住她,“小师妹!”
“小师妹,我很想你。”
莲瓷心头狠狠一跳,她猛然回头,“当年把我丢出门时,不是弃如敝屣吗?如今算什么?你当我是呼来唤去的狗吗?我就算是狗,也有主人了!”
她言辞虽激烈,但却一瞬就红了眼眶。
寒止呼吸微重,默然攥紧了手。
“小师妹。”
花茗突然就跪下了,“师父和师祖去了,这些年你也受委屈了,我替他们,也替自己向你道歉。”
“我不用你跪!你马上走!我不想看到你!”莲瓷背过身。
她如何受得起师姐这一跪啊。
“跟我回去吧。”
花茗又向前膝行了两步,一张方帕悄然滑到了她的掌中。
“回去?”莲瓷很激动,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花茗的小动作,赌气般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早就入了魔教!师门容得下我这种败类?”
花茗苦笑。
心道当年还是她自己亲手将莲瓷送到寒止身边的。
那是唯一能让她活命的法子。
但花茗没有多言,她由着莲瓷发泄,半晌,待莲瓷稍平静下来,她才惊呼一声。
“啊——”
“怎么了?!”
莲瓷丝毫没有设防,她衝到花茗身前,“伤到哪——唔!”
话被方巾全堵回嘴里,莲瓷瞪大了眸子,来不及挣扎就晕死过去。
花茗将人抱起来,咕哝道:“回家了。”
寒止见马车渐行渐远,无声地同莲瓷告别。
“再见了。”
别怪我残忍。
也不要见我最后一面。
直到车影完全消失,她才飞身朝赤阴宗赶去。
时璎因为弃徒闹事,在山下耽搁了一天一夜。
“幸好掌门在,不然这弃徒难缠,弟子们可实在难做。”
恭维的话,时璎早就听腻了,她淡淡道:“无事就好,你们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时璎一赶回掌门院里,就四处寻找寒止。
这人究竟是不是杀害师兄师姐的凶手,总要一问究竟。
时璎答应她,不再试探,就打算摊开了谈。
可掌门院里都找遍了,也不见寒止,莲瓷也不在。
时璎忽然觉得心慌,她走到院门外,匿在暗处的人显出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