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章老太医一愣。
他教导徒弟俱是这个教法,这些年来,他的徒弟不少成才,从没有人质疑过他的教学方法。于是教导太子时也因循守旧,只想着用最他熟悉的方式、最快的方办法把毕生所学交给太子,却从未想过,这样的方法会不适合太子。
洛之蘅却以为自己说得太冒犯,于是垂下眼睛,福身道:“小女冒昧。”
章老太医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想起洛之蘅突兀到访,试探着问:“郡主此番前来,可是有妙计襄助?”
“妙计谈不上,只是粗浅的想法。”
“郡主快快请讲。”
这本就是洛之蘅今日前来的本意,见章老太医不排斥,徐徐道:“小女想,不如另编一册书,将老太医所知的食物相克之法、伤时急救之策以及各类鲜见偏方全部书于其上,叫殿下熟记于心。”
“这——”老太医眉头紧锁,迟疑道,“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哪是学医之道?”
“殿下为何要知其所以然?”洛之蘅反问,“殿下身份贵重,身边不缺医者,只要叫殿下了解这些,心有防范,已经足以应对大多坑害。”
章老太医沉思,面露动摇。
洛之蘅再接再厉:“况且,殿下于医术之道上,本就难知其所以然。既然他一窍不通,太医何不另寻出路?叫殿下心有防范,危急之时能保全自身,这才是太医的目的,不是吗?”
章老太医沉思许久,缓缓舒口气,眉头舒展道:“郡主言之有理。”
这反应便是认同了她的想法。
洛之蘅面上一喜。
章老太医又道:“编书一事宜早不宜迟,老夫年事已高,恐精力不济,想请郡主助老夫一臂之力,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这正中洛之蘅的下怀,她高兴道:“多谢太医。”
“郡主于医道上颇有天资——”章老太医顿了顿,“老夫托大,若是郡主不嫌,便唤我一声‘师父’罢。”
洛之蘅被这句话震在原地,一时怔愣。
章老太医叹息一声:“既然郡主不愿,那便作罢……”
“小女愿意!”洛之蘅反应过来,忙打断他的话,赧然地解释,“方才是太过惊喜。”
章老太医浮上笑意,和善地捋着长须。
洛之蘅站在他身前,规规矩矩地行了弟子礼,唤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章老太医扶起她,笑道:“徒儿快起。”
洛之蘅拜章老太医为师的事,晚膳时便禀告了南境王。
南境王只觉女儿愿意向学是好事,分外支持,特意在府中操办了拜师宴。若非老太医百般拦阻,说不必兴师动众,南境王险些要遍邀好友同僚。
太子起初得知洛之蘅要正式跟着老太医学医,想着老太医有了徒弟,怕是就不会像先前一样眼中只有自己,心中庆幸了好些时日。
事情也果然如他预料得那般发展,老太医一门心思培养徒弟,无暇顾及他。可时日渐长,太子渐渐发现不对了。
老太医教徒弟,徒弟自然也全心全意地向学。
于是他每日和洛之蘅说话的机会日渐减少,每次见洛之蘅,她不是抱着医书钻研,便是跟着老太医到处认药请教,连和他坐下说句话的空闲都没有。
太子郁郁不已。
偏偏此事是他亲手促成,又怨不得别人,他只能兀自生闷气。
正是郁闷之时,赵明彰跑来和他告假。
太子眼风一瞥:“今日的条陈都写完了?”
“尚未。”赵明彰理直气壮。
太子正要不耐烦地驳回,对上他喜气洋洋的眼神,心有所感:“要去林姑娘面前献殷勤?”
赵明彰连连点头。
太子心神一动:“那洛之蘅?”
“小郡主自然是和林姑娘一起。”
太子当即拍板道:“孤和你一道。”
林岁宜不知洛之蘅拜了老师学医,只知晓她最近这些时日忙得很,便也没再动辄邀她出门。
如今忽然相邀,洛之蘅猜测恐是有事,便也欣然应下。
果不其然,林岁宜一见她便道:“我要出一趟远门,今日特意来同阿蘅道别。”
洛之蘅不解。
林岁宜笑着解释:“我嫂嫂已经在回宁川的路上了,我在家中担心,左右近来无事,便求了爹爹,请他允我出门去接嫂嫂回来。”
洛之蘅知晓他们兄妹感情深厚,如今嫂嫂有孕,林岁宜在家中坐不住也是正常。
她推己及人,想着她若是有兄长嫂嫂,定然也会如此,于是也不劝阻,笑着道:“出门千万注意安全,若有需要,随时同我说。”
林岁宜也不同她客气,爽快道:“那是自然!”
两人坐着喝了会儿茶,待时辰渐晚,便双双准备打道回府。
刚一出茶楼,便瞧见往这边走的太子和赵明彰。
——是林岁宜先瞧见的。
她轻轻撞了下洛之蘅的手臂,打趣笑道:“快瞧,总有人担心我将你拐走。”
林岁宜这副反应,洛之蘅不消去看,就知是太子来了。
洛之蘅笑着同她告辞,转身朝太子走去。
步履不自觉地就快了些。
林岁宜看得好笑。刚扬起唇角,就见洛之蘅身前忽然冒出了个人,登时沉了脸。
洛之蘅被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眼前之人露出受伤的神色。
还不待她辨认出来人,就听到林岁宜不悦的声音:“疏言!”
洛之蘅反应过来,也沉下脸:“林公子这是做什么。”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林疏言颓然道。
“大庭广众之下拦人,这便是你学到的交游之道?”林岁宜走上前将洛之蘅挡在身后,冷脸觑着他。
林疏言是如何知晓洛之蘅的动向,她不消想就知道。
她和洛之蘅交好之事瞒不住家中,这些时日林疏言都安分守己,她本以为他已经歇了心思,谁知他这般大胆,连跟踪她的事情都能做得出。
思及此,林岁宜愈发恼怒,勉强压着怒意道:“跟我回府!”
“我不回去!”林疏言倔强道,“阿姐,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
“你——!”林岁宜显然气得不轻,看向林疏言身后的小厮,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你们公子拉走?”
小厮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
林岁宜不知会发生这种事情,出来时只带了婢女。如今林疏言油盐不进,她竟然束手无策。
洛之蘅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恼,我同他说两句就是。”
“阿蘅,是我对不住你。”林岁宜满面愧疚。
“这同你有什么关系。”洛之蘅就事论事,“我不能永远都困在府中,只要出门,总会碰到。无妨,早些说清也好。”
说着,洛之蘅看向林疏言:“你想同我说什么。”
她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叫林疏言愈发受伤,原本想诉的衷情,此刻悉数变成一句:“我就这样令你生厌?”
洛之蘅想不明白似的:“我为何要对一个给我造成困扰的人假以颜色?”
林疏言闻言满面哀伤,定定看着洛之蘅的眼神饱含谴责。
洛之蘅被他看得不悦,蹙了蹙眉。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林疏言挫败而不解地问。
洛之蘅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