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那个说某年冬日格外冷,竟下雪了,县试时好些考生没有准备,都染了风寒,当场病倒好几?个。
秦放鹤又更新:某年某月冬,松江府气候异常,气温极冷,某日竟下了中雪……
又有人说县试时他?分明?名列前茅,府试时竟一落千丈,生生错过一届。
秦放鹤心头微动,隐约带着引导性地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想必是知?府大人与知?县大人的理念略有不同?。”
那人便点头,“便是如此,先前的地方父母最爱儒家,可谁能想到呢,知?府大人竟偏好庄子……”
话赶话说到这儿,秦放鹤再问起那边几?任知?县、知?府的名讳和传闻、喜好时,就一点也不突兀。
最后,他?甚至连带着前后几?届的学政和主副考官都问出来了。
一顿饭下来,众人关系突飞猛进?,康宏等人满足了炫耀欲和倾诉欲,而秦放鹤也满足了收集癖,一旁的齐振业也看足了好戏,可谓皆大欢喜。
后面各自回?房,秦放鹤便埋头扎在书桌边狂写,将脑海中汇总的地图和历任官员、考官名单都整理下来。
齐振业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路,老老实实在旁边研墨、递纸,十分勤劳。
经过反复删减、修改,秦放鹤将前面不大成功的草稿都烧了,仅留下一图、一清单,心满意足地吐了口气。
若这大禄朝是历史上?现实存在的,秦放鹤本可以不用这么费事,可偏偏没有,甚至就连熟悉的地名背后,也多有不熟悉的地理和人文特征,由不得他?不上?心。
齐振业凑过脑袋去?看那地图,大为惊叹,“若你来日去?那里做官,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了。”
跟着秦放鹤时间久了,对方的习惯和行事作风,齐振业也大致摸清,那叫一个不走空。
简单来说,就是秦放鹤的每次行动,甚至每句话,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不会白干。
这一点,让齐振业非常敬佩,时不时也会想,他?不累的么?
秦放鹤笑着点头,“各人好恶不同?,口述么,难免有歪曲、夸大之嫌,但?基本的地理地势、人文风貌做不得假,甚至地方上?的大事,也能相互论?证,又多正史、地方志看不到的细节。”
不但?可以自用,或许在关键时刻,还能卖个人情。
很?多时候的很?多战争,包括有形的无形的,其实本质都是信息战。
谁的信息更迭更及时,掌握得更详细,谁就能赢。
便如异地做官,且不说交接之后下头的官吏会不会排外,抱团欺负,光是了解当地情况就要好久。
可如果?事先有了准备,一切就都不同?了。
次日众人又凑到一处文辩,期间还有寺里的大和尚在旁侍奉,竟意外是个点茶高?手,能将茶沫轻松冲出迎客松的姿态,众人见了,啧啧称奇,十分夸赞。
因双方行程路线不一,不能同?行,隔天?便相互道别。
临行前,那主持大和尚还拿着斗方、宣纸跑来,挨个儿请他?们题写了字迹文章,有擅画的,也留了一副,连齐振业也没放过。
众人看破他?的小?心思,俱都笑着调侃,“您老也是精明?的……”
大和尚便如赌徒押宝,想着万一来日谁高?中,或是位及人臣,自家不就发达了么!
越靠近都城,应试和游学的举人就越多,接下来几?天?的路上?,秦放鹤和齐振业等人又先后遇见了好几?拨。
秦放鹤便化身交际达人,如法炮制,记录得不亦乐乎。
进?到十一月开始,风雪就频繁起来,期间数次道路受阻,众人不得不原地停驻。
因不急着考试,倒也悠闲自在。
等腊月十一,正式踏入都城望燕台南门那一日,秦放鹤身上?已经攒了厚厚一大卷地方舆图,囊括大禄朝近乎三分之一的疆域。
而朝臣的名单和个人信息,也攒了两?个本子。
搞得齐振业非常紧张,生怕被人发现了,怀疑他?们要造反。
望燕台为三层嵌套结构,由外向内分别是外城、内城和皇城,外城共有陆路大小?城门十三座,另有水门七座,十分繁华。
但?凡天?下所有,皆可在这里找到,其中亦不乏各种肤色的番邦人。
内外城看似只隔着一道城墙,实则却?更像是阶级划分,内城包裹皇城,外面的也都是各部衙门和诸多达官显贵的住宅,又有庙宇和朝廷供奉。
外城则多以当地百姓和外地客货为主,齐振业家的产业便在外城偏西一点。
层层盘查之后,秦放鹤一行人自南侧门入外城,先去?齐家的宅院落脚。
那城墙极厚,幽暗深邃,饶是正午烈阳也无法照透,马车足足走了十几?息,众人才觉眼?前一亮,与各地截然不同?的庞大和繁华扑面而来。
耳边回?荡的是各色方言,空气中浮动着的,除了尘土风雪,还有金钱和机遇的味道。
秦放鹤下意识用力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中某些遥远的熟悉的东西开始复苏。
终于来了。
京城寸土寸金,建筑等级森严,自然比不得清河府和章县的,齐振业还有点不适应。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秦放鹤来不及安置行李,就让秦山跟着一个熟悉本地的齐家伙计去?孔家和汪扶风府上?递送拜帖。
孔家那边,还额外带了一封书信,写了他?们现下的落脚点。
拜访
没想到孔姿清当晚就来了。
这么快?!
听见下?头的?人来报,秦放鹤和齐振业对视一眼,连忙迎出去。
才?走到前院,便?看见身姿挺拔的青年大步而来,玉色斗篷在他身后鼓起,像高高的?帆。
齐振业便假惺惺抱怨道:“哎呀,人家才?来,行李都没收拾好,你说他就来了……”
还没说完,自己先就笑了,上前跟孔姿清碰了碰拳头。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旧友异地重聚,总是令人欢喜。
孔姿清面上也泛起笑意,又看秦放鹤,“嗯,长高了。”
啧,秦放鹤失笑,“三年了,再?不长成?什么了?”
非但长了,因他这些年疯狂补充营养,又保证充足的?运动量,个?头蹿得很猛,已经跟部分?成?年人差不多了。
笑完,秦放鹤又拉着孔姿清细细打量,不住点头,“嗯,黑了,高了,瘦了,但是人也精神了。”
看来少爷外出游学?收获不小,身上的?繁华富贵气都淡了许多,像终于开始把根扎入土地,踏踏实实接地气了。
“哎呀,有甚事不好进去说么,”齐振业看不下?去,觉得这俩人简直有毛病,一手一个?推着往里走,“怪冷的?,杵在外头不是瓜么……”
又扭头吩咐阿财,“去城里找家好馆子,订一桌像样的?席面来,再?打一壶酒,饿们今晚不睡咧!”
阿财欢欢喜喜去了。
那边孔姿清进门解下?斗篷,又就着热水洗了手,这才?坐下?。
三年不见,有好些话要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秦放鹤更从容些,边替他倒茶边说:“路上遇到几次风雪,怕赶不上看你会试,所幸没耽搁……路上我可遇到不少应试的?举子,保不齐里头就有你来日同僚。”
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