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池鸦坐到单人沙发上,顾怀章跟着去坐下,看池鸦举着勺子犹豫:“哪两个菜可、可以装在一起呢……”
顾怀章随手点了两盘炒菜:“这两个吧。”
“好诶!”池鸦说干就干,动作麻溜地一只盘子里的菜往旁边拢了拢,抄起另一只盘子把菜小心翼翼倒过去。
顾怀章端起米饭,给空出来的盘子里分了一半。
这种好像小学生分零食一样的举动一下把池鸦给逗笑了,抿着唇看顾怀章分着米饭也很严肃的侧脸。
顾怀章放下碗,瞥了他一眼:“笑什么?”
池鸦只摇头,眼睛亮亮的,盈满纯澈的笑意。
顾怀章莫名的也想跟着笑。
……太有感染力了。
但他还是绷紧了唇角,把盘子推过去:“吃吧。”
池鸦点点头,很懂规矩地等他先动了筷子,才给自己的米饭上夹菜。
两人沉默着吃了一会儿。因为食盒的材质,甚至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顾怀章头一次觉得,吃饭时候的安静是这样叫人难以忍受。
他看了眼池鸦。
过了几秒,又看了眼。
池鸦吃相很好,看得出很有教养,但一点儿也不耽误他吃得快。夹一块红烧茄子叼进嘴巴里,毛茸茸的脑袋不怎么动,眼睛也微微合上,从不吃着碗里看着盘里,只瞧见腮帮子一鼓一鼓,像仓鼠一样,几秒后又夹一块。
吃得认真而专注,差点叫人觉得他吃的东西应该更香。
……就是怎么光拣着自己跟前那盘茄子吃。顾怀章微微蹙眉,把靠近自己这边的蜜汁鸡肉给他推过去:“多吃点肉。”
那截手腕看起来未免也太细了。
池鸦讶然地抬头看他,又看看被放到自己面前的几盘荤菜,腮帮子还鼓鼓的,朝他笑了下,无声地点点头。
顾怀章看着他:“怎么不说话?”
池鸦又瞪大了眼睛看他,过了几秒才发现顾怀章是真的很认真地在疑惑。
啊这。
池鸦咽下嘴里的菜,说:“食不言。”
——这不还是您自己定的规矩吗?
顾怀章沉默了。
这大概真是他此生头一回品尝到回旋镖的滋味儿。
“最开始不准在饭桌上说话,”顾怀章语气生硬,“是因为老二太吵了。”
顾怀安回国之前,南湖的餐桌上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他不说话,佣人们当然也不敢说话。
可顾怀安回国后,就总会在吃饭的时候有说不完的废话,不是跟他要钱就是要他给买限量版球鞋,他不理会,顾怀安就嚷嚷着要给爸妈告状,说他搞虐待。
他忍无可忍,在第一次狠狠揍哭他之后,南湖从此就多了这一条规矩。
池鸦对倒霉催的顾老二升起了巨大的同情。
看看,祸从口出叭?
顾怀章顿了顿,说:“……你没事。”
池鸦:“啊?”
“这儿也不是家里。”顾怀章看着他,“你可以说话。”
“这、这样啊……”池鸦和顾怀章这双琥珀眼眸对视几秒,忽然莫名其妙地有点儿臊。
好奇怪……明明也没说什么呀。
脸上似乎有点热,池鸦讪讪笑了下,有点招架不住地挪开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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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章看着他好像有点不大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去, 细白的手指捏着勺柄,舀了一勺米饭喂到嘴巴里,又开始安静地吃饭。
和自己一起吃饭, 让他这么拘谨吗……
可既然和他吃饭不自在, 为什么还要返回来。
顾怀章抿抿唇, 夹了一块牛肉给他。
既然是他自己回来了……那就让他贪心这一次。
就这一次。
米饭上忽然出现一块牛肉,池鸦愣了愣,抬起头看他。顾怀章神色淡漠一如往常,言简意赅道:“吃。”
“哦……”池鸦眨眨眼,结结巴巴地,“谢、谢谢大哥。”
顾怀章看他乖乖地吃肉,眼底微微泛起一点笑意。
他不回南湖吃饭,就是想要避开池鸦, 可兜兜转转的, 到底还是在一块儿吃了。
这可真是……躲了个寂寞。
顾怀章敛目, 微微自嘲。
安静吃了一会儿饭,池鸦还是不说话,顾怀章不太想这顿难得只有两个人一起吃的饭草草了结, 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话题:“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今天的大家长温柔得活像被人夺了舍, 池鸦抱着碗,小心翼翼地:“您问?”
“你的口吃……”顾怀章顿了顿,道, “是天生的么?”
池鸦愣住。
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好像漠不关心的大家长, 竟然会问他这个。
看他不说话, 顾怀章微微皱了下眉, 好像有点懊恼的样子:“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没不方便……”池鸦笑了下,声音有点小,“就是、很少有人问、问这个,有点、没想到……”
也不是没有人好奇,只是他运气好,遇到的人像莫失、老板他们都心好,大约觉得是他的伤疤,所以一般都若无其事,好像他也是一个健康的人。
也只有那个顾怀安,才整天小结巴小结巴的叫他。
“好像不是、天生的。”池鸦想了想,说,“小时候,好像发、发生过什么事,被刺激到了,然后妈妈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有点语、语言障碍了……”
那段记忆挺模糊的,总脱不过风流的父亲和抑郁的母亲。他就只记得那座宅子很空很大,很多看不清面目的佣人鬼影一样的飘来飘去,空洞洞的房间里只有母亲整日整夜的沉默和哭声。
他好像天生就比较笨一点,会说话时已经比寻常孩子晚了好几年,才学会叫爸爸妈妈,然后有一天父亲就带回来一个小男孩,让他管他叫哥哥。
他不懂事,就叫了,还想哥哥陪他玩,然后就被母亲打了。
好像从那以后,他说话就结结巴巴的,每次开口心里就会很紧张,会呼吸急促、不停眨眼睛,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不受控制地自己打自己,还会把自己急哭。
样子应该挺难看的。
那些记忆就,挺混乱,很多事他其实也记不太清,情绪好像被关在一个小盒子里,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小心翼翼地看外面的人扭曲的脸。
再长大点,就记得母亲好像变得温柔,把他抱在怀里教他拉小提琴。再后来,就是读高中、念大学,母亲去世,他大病一场,还没好,就被父亲一张机票送去了异国他乡。
于是紧接着,抢劫、饥饿、陪着笑脸求人、抱着小提琴倚在凌乱的后台打瞌睡……生活变得很紧张很艰难,口吃这点小毛病在那些日子里都挤不上立锥之地。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那个世界到这个世界,从那个池鸦变成这个池鸦,早就习惯了这么个毛病,不提都想不起来,而现在恍然回首,才惊觉因为口吃而被欺负,而自卑,竟然已经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
池鸦叼着勺子怔怔出了会儿神,视线对上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