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辩解的话在肚子里存了大半个月,宋城南越发寝食难安的时候,传来了沈萍订婚的消息。
宋城南是震惊的,不光震惊于沈萍突如其来的婚讯,还惊讶于她的订婚对象年纪轻轻便已经离了两次婚。
沈萍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因为男方人品和名声双双狼藉,所以出了村里史无前例的五万元的彩礼。
五万元,正好是宋父手术所需的费用。
宋城南呆呆地坐了一天,愤怒、颓败、伤感、自责,所有情绪在心中转了三万圈之后,他竟然发现自己懦弱的说不出反对的话。
没能力反对,没资格拒绝!
15岁的宋城南像个怂蛋一样,只能在沈萍出嫁当天抱着脑袋无声流泪,他与宋母一样在锣鼓喧天的喜庆热闹中没扯出半个笑来。
“小南,生活再难,也不能怂。”这是沈萍出嫁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宋城南一直记到现在。
人人都说他对秦见过于好了,那样的狼崽子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反咬一口,付出太多不值当。可没有人知道,有时宋城南看着秦见,就像透过扭曲的时空看着少年时的自己,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任由人推一把或是拉一把,抗争或是妥协,人间还是地狱,其实不在于站在危险处的人,而在于那些恰巧路过的人,如何伸出手。
宋城南想到了那个历久弥新、广为流传的笑话。
自沈萍出嫁之后村里就多了这么一个笑话,宋城南也是在很久之后才通过他人之嘴知道的。那天村里的柱子哥骑着自行车玩命似的追着送亲的车队,胎瘪了、鞋丢了也疯了似的追赶,直到拉着新娘子系着红绸子的车子停了下来,沈萍穿着一身红衣下车,她静静地看了一会肺都快炸了急速喘息的男人,然后捡起地上的碎石,面无表情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毫不留情面地骂了声“滚”。
“柱子哥当初和你姐咋回事啊,他们是不是谈过?”张毅觑着宋城南的神色,问得小心翼翼。
宋城南从记忆深处费力地抽身回来,揉了揉疼得直蹦的太阳穴问道:“你咋见到柱子哥了?”
“说来也巧了,他领媳妇来城里看病,打的就是我的车。”
宋城南皱眉:“说是什么病了吗?”
张毅神情略略凝重:“他媳妇脸色不太好,但柱子哥说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挺遭禁钱的。”
宋城南轻轻点头,再无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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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对象
秦见最近越发神经兮兮。宋城南与哪个女性打了招呼,对谁笑得开怀一点,甚至对着电话出一会儿神,他都要细细思量一番,火眼晶晶一开试图抓住哪个妖魔鬼怪。
幼时经历让秦见将“损人利己”这套行为准则深深地刻入了骨子里。文明社会待的再久,装得再温良恭顺,皮囊之下收起的獠牙也一直蠢蠢欲动。
他从不觉得自己霸占着宋城南有什么错,单方面的下了定论:“宋城南有什么不知足的?我做饭洗衣家务全包,他找对象不也就为了这些?”
方斐“噗”地将口中的冰激凌喷了出来,他向来斯文自持,如今也管不得文雅与否,左右看看向前倾身压低声音:“秦见,你是二百五吧?”
眼睛一立,秦见叼着可乐吸管怒目而视。如今他已经喝惯了这苦药汤子,究其原因是宋城南爱喝。
方斐“啧”了一声,伸出两个大拇指对着“点头”:“人家宋主任找对象是为了这个。”
秦见蹙眉:“啥?”
“嗐!”方斐做贼似的四下瞅瞅,“亲嘴睡觉啊,见爷,你是棒槌吧。”
秦见以16岁之龄经历了家庭破碎,尝尽了人生冷暖,背了七八年的杂种的骂名之后,过尽千帆的他已经很少出现类似于“震惊”的情绪了。如今,他却呆愣愣的坐着,冷白的肤色瞬间红成猴屁股,又慢慢的一点点的转为失血的惨白。
他磕磕巴巴,眼神飘忽,手中的可乐瓶子被咔嚓一声捏瘪:“宋城南宋主任,不搞那些下三滥的东西,他,不需要那些。”
“他当过兵,正直着呢。”为了取信,少年又补上了一句。
方斐看傻子一样看着秦见:“我二叔儿就是当兵的,如今孩子都生仨了,再说娶妻生子怎么就成下三滥了?”
他咂摸了一下嘴,打算对症下药:“秦见,你是不是觉得宋主任谈了对象就不会对你好了?就会把你赶出他的房子?就会用他的电驴子带别的人?就会吃别人做的饭穿别人洗的衣服?”
方斐摇头晃脑振振有词,他所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问号都直击秦见心脏,将他的隐忧,将他的惶恐不安明晃晃的翻了出来,昭告天下。
言及此,方斐沉默了一下,想起了那个交了男友就把他扔到方书玉身边的女人,忽然语中就带了气,“你怕他对你不好,可不好就不好呗,谁稀罕。”
我稀罕,我贼他妈稀罕!秦见将可乐瓶子一推虎着脸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方斐自知失言赶紧拉住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把全部的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了宋主任身上,如果分散一点会不会好些?”
秦见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狗头军师,再三斟酌才问道:“怎么分散?”
“你也处个对象?”
秦见已经好久没惹事了。
宋城南接到派出所小张的电话时,比焦急更多一点的竟是好奇。
小崽子如今练就了一身藏头露尾的本事,外人面前越发的文雅得体,冷白的肤色更添斯文,只远观称得上翩翩少年。可进了自己的地界儿,他皮下的反骨确是毫不收敛,收了伪装的良善,压下嘴角塌着眼皮,像是随意松散又能随时亮出利齿的小兽,不过这只小兽如今也只剩装腔作势般张牙舞爪,护起短来倒是一把好手,将身边人护得瓷瓷实实水泄不通。
不知这回遇了什么事,能让狼崽子亮出獠牙。
宋城南赶到辖区派出所的时候,秦见正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吃泡面看电视。
办事大厅给等候办理户籍事项的市民用来打发时间的电视被调到了少儿频道,两只胖熊正在打闹,少年看得津津有味。
“在家怎么不看?竟看一些艰涩难懂的纪录片,我还以为你少年老成,提前步入老学究阵营呢。”宋城南坐到秦见身边,带着笑意问道。
低低哑哑的声音传来,秦见肌肉一紧,蓦地想起方斐前几天“亲嘴睡觉”的言论,心中吐槽着姓方的忒不正经儿,耳朵却慢慢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