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赵向晚不懂经营之道,没有强求,只说了一句:“大姑,要是需要钱,我也能帮点忙。”
赵大翠根本没把赵向晚的话放在心上,刚上大学的她能有多少钱,还想帮忙?真是孩子话。她哈哈一笑,炒菜出锅,递给赵向晚:“你有钱自己留着,大姑不要。你上学不容易咧,大姑知道。”
赵向晚接过菜碗,放在饭桌上。腊肉炒大蒜叶香气扑鼻,在这间摆满了家具的屋子里飘散开来。
范秋寒说:“好了好了,妈你总喜欢在高兴的时候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向晚现在上了公安大学,舅舅舅妈不敢再来折腾她的。公安大学不收学费,还管饭管衣服,多好啊。就算舅妈不给钱,也能把书读完对不对?”
看着赵向晚一步步走过来,范秋寒太知道她读书的不容易。
赵向晚抬眸看向大姑和表姐,笑着说:“你们放心吧,我在公安局实习,帮忙侦破了一起杀人案,局里奖励了我一千块,这些钱足够让我读完书,你们不用再给我寄钱了。如果大姑和表姐要钱,你们只管开口。”
“真的?”范秋寒、赵大翠惊喜地反问。
赵向晚点点头:“真的。”
范秋寒的嘴张得老大:“啊呀,公安局里的奖励这么多吗?我以为当警察收入不高呢。”
赵向晚解释道:“有企业家设置惩恶扬善基金,大案侦破的话会发奖金。”季锦茂变着法子改善警察待遇,这次翁萍芳被杀案侦破,一口气给了一万奖金。局里论功行赏,很知趣地奖励赵向晚一千块。
赵大翠喜得连声念佛:“阿弥陀佛,这可真是大好事。向晚有出息,能挣钱,以后再也不用求你妈了。”
赵向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世。如果告诉她们自己不是赵二福和钱淑芬的亲生女儿,那自己与她们亦没有亲缘关系。
赵大翠是赵向晚童年最温暖的所在,赵向晚舍不得。
赵大翠现在的这个老房子虽然简陋,可是却温暖而平和,能让赵向晚感受到亲人的呵护与关怀、长辈的唠叨与温柔。
吃完饭,赵向晚从包里拿出给大姑、表姐的礼物。送给大姑的是一条大红色的羊绒围巾,送给范秋寒的是一块电子手表。
“大姑,过年了戴点红的喜庆,出早摊的时候要是觉得冷可以裹紧点。表姐,你上班之后总得看时间,送你手表最实用。”
赵大翠抚摸着柔软而厚实的围巾,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盈满泪水:“我家向晚出息了,过年了还知道给大姑买礼物。”
范秋寒将手表戴在腕上,捶了赵向晚一记,哈哈一笑:“有钱了没忘记你表姐,算你有良心,没白疼你!”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赵大翠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问赵向晚:“今年回来,不回家看看你爸妈?你大哥前几天过来了一趟,说一直没收到你的信,不晓得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二哥在羊城打工,明天上午能到家,他们都想你咧。”
赵向晚垂下眼帘:“大姑,我就想待在你这儿,行吗?”
赵大翠与范秋寒对视一眼,都有些心疼,齐声说:“行、行、行,怎么不行?”
【向晚这孩子太可怜了,哥、嫂对她不好,小时候宠着晨阳,把向晚当成个丫环一样使唤着。后来晨阳被她亲生父母接走,按理说哥嫂应该对向晚好一点了吧?结果不但没好,反而变本加厉地使唤她,我嫂子做得是过分,撕她的作业本、烧她的课本,变着法子不让她读书。
要不是向晚争气,只怕早就读不成书、留在家里当苦力吧?和我一样,喂猪、喂鸡、做饭、洗衣,农忙的时候下地干活,等到十八岁的时候再在村里找个小伙子嫁人,生儿育女,过得好不好全看嫁的男人好不好。
可是,这不是向晚想要的人生。这孩子从小就爱读书,没事就抱着书看,写作业比哪个孩子都认真。她想走出农村,看更大的世界。她应该有更大的天地,她应该比我、比我嫂子、比所有我认识的人都过得更好、更好。】
赵大翠发自内心的疼惜与肯定,让赵向晚心里五味杂陈。
在大姑眼里,赵向晚和她一样,因为是女性所以在农村被轻视、被冷落、被打压。可是,大姑并不知道钱淑芬之所以这么不待见赵向晚,真正的原因是——赵向晚不是钱淑芬亲生的。
赵向晚说:“大姑,我回不回去,爸妈都不会在意。我明天去大哥上班的医院去见见他。”
赵大翠欣慰地笑了:“看到你们兄弟姐妹的关系好,大姑心里高兴啊。”
到了晚上,赵向晚睡在赵大翠准备的新棉被里,闻着枕巾上散发的阳光气息,听到另一头范秋寒搂着赵大翠的脖子撒娇:“妈,我好久没有和你睡一个被窝了。”
抬头看着透过窗户玻璃洒进来的点点月光,赵向晚嘴角渐渐上弯。
第二天,阳历1月24日,南方小年。
天刚蒙蒙亮。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传来,夹杂着一个女人嘶哑的叫声。
“救命,救命啊……”
赵大翠认出了对方的声音,马上披衣下床,走过去拉开门。
一阵寒风卷进屋里,范秋寒与赵向晚同时惊醒,打了个冷颤。
门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胖女人,她举着一双沾满血迹的手,疯了一样地叫起来:“秋妹子,你是护士,快救人呐。”
一看到鲜血,范秋寒慌忙从被窝里爬起来,三下五除二套上外衣,快步走到门口:“陆姨,怎么回事?”
陆姨整个人都在哆嗦:“汀,汀兰割腕……”
返乡
◎妈呀,出大事了!◎
听到汀兰这个名字, 正在套棉袄的赵向晚停下手中动作,定睛看去,这才发现这个陆姨就是在火车上同行的汀兰母亲。
火车上汀兰不是情绪已经稳定了吗?怎么一到家就成了这个样子?赵向晚心中一紧, 赶紧穿好衣服, 穿上鞋子, 跟在范秋寒身后小跑起来。
大姑住的这一片是罗县的老城区, 都是简陋平房,巷子窄小、电线星罗密布,水泥路面坑坑洼洼的。汀兰家与赵大翠家隔着两户,门口围了一大群人。看到范秋寒过来, 众人迅速让开一条路:“快快快,让秋妹子来, 她是护士。”
范秋寒读的是卫校, 学的护理专业,今年在城关医院实习, 虽然还没有正式上班,但她热情豪爽肯帮忙, 左邻右舍有点头疼脑热的都会来找她。现在遇到汀兰割腕自杀, 第一个想到的求救对象便是她。
赵向晚跟在范秋寒身后进了屋,连着眨着几下眼睛,这才适应屋内的昏暗。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赵向晚顺着气味看过去, 墙角一张行军床上, 垂下来一只枯瘦的手, 指尖处的地面有一滩暗红色血迹。
范秋寒奔过去, 快速检查之后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她拿出准备好的绷带在汀兰手腕上缠了几圈, 止住血之后冷静地吩咐着:“快找车, 送她去医院。”
门口传来叮铃铃的声响,有人在叫:“快点快点,三轮车来了。”
一阵慌乱之后,热心的邻居将汀兰裹上棉被放上三轮车,朝着医院飞奔而去。到了城关医院,看着女儿被送进急救室,汀兰母亲的身体顺着雪白的墙壁往下滑,一屁股坐在绿色水磨石地面上,泪水不断地往下流。
“我没想到,真没想到。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怎么就寻死呢?我也没说什么啊,我也没说什么啊……”
赵向晚站在一旁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