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月没过几天,沈陈旭生日也跟着来了,十八岁,小少爷当大寿过,当晚砸下重金,在本市最大ktv包最阔气的场,请了一群狐朋狗友到场,卫遥躲在镶金的洗手间里跟现对象打炮,祝燃跟俩朋友有意拆场子,在外头狂拍门上玻璃,嘻嘻哈哈地喊开门。
一众群魔乱舞之际,包厢门被再度推开。
有人嚷起来,「这是哪个孙子来迟了啊!得罚酒啊……」
下一秒声音被堵在喉咙里,在座各位眼神都往门口飘,小姑娘站在门口,站在涌进来的光里看包厢里淫靡的五色光线,笑盈盈地扫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祝燃身上。
来得不是孙子,是祖宗。
「哦!这我发小!楚恋。」沈陈旭浸在酒精里眼神终于清醒了片刻,从沙发上鲤鱼打挺似的蹦起来,过去拉了拉女孩子的胳膊,「高一,刚来我们学校,大家多照顾照顾哈。」
有人叫起来,「哦哦哦——学妹!」
祝燃从洗手间门口撤退,把自己猛然丢进沙发里,笑着撞了身边沈陈旭的胳膊一下,「青梅竹马?」
「不是的。」这回是女孩子接的话,声音里带着点养尊处优的撒娇意味,「我是沈陈旭他爸爸。」
祝燃为这句笑倒在沙发上,拍着巴掌不能再快乐的模样,沈陈旭也被他这么个样逗笑了,偏还得勉力作出严肃模样,「小屁孩儿别上纲上线的。」
楚恋没再理他,整晚上对沈陈旭和在场旁人的兴趣在此彻底失去,只往祝燃边上轻轻一坐。
祝燃还没扳正自己身体,板鞋支着地面,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瞧她,听见小姑娘开口叫了一声,「祝燃,你还记得我吗?」
祝燃眼里带着好笑的神采,同她对视了片刻,确定这妹妹并不是他泡过的某位——那眼神告诉他不是。
「好吧。」楚恋重重嘆了口气,连带着肩膀也上下一动,又像是对这个答案早有预备,此刻的嘆息有股刻意过头的味道,「那我直说吧。」
祝燃抬抬下巴。
眼前的女孩子是美的,不光易碎,同时易燃,这就是传闻里优渥肥料才能浇灌出芽的美丽花种。楚恋笑了一下,「能把钟渊学长的联繫方式再给我一次吗?你和学长关係很好吧?」
耳边有笑声,有起鬨声,她不叫祝燃学长,偏叫钟渊。挨在他身边划拳喝酒的沈陈旭捕捉到隻言片语,扭头投过来惊悚视线,「哈?你和钟渊什么时候好起来的?」
「喝你的酒。」祝燃坐直了身体,用手蒙住他半张脸,强行扭转回去,再对上楚恋期待的眼神,忽而扯了扯嘴角。
「嗯。」这确实很好。他摸索出手机,滑亮屏幕,递给眼前这美丽的易碎品、昂贵的青花瓷器。可以罔顾一切索求的伪情人,自然是好的,「当然可以。」
她记下钟渊联繫方式时,祝燃仍没想起来这位是谁,卫遥却正巧结束了,身后还跟着他红着脸颊的小恋人,男的。
终于再有吸引楚恋视线的一处,祝燃跟着扫过去,「没见过?」
楚恋将手机交还给他,「见过。」
祝燃笑,摇头不说话,卫遥看不下他这懒洋洋的模样,拖他起来和自己一起唱歌,麦克风还没塞进祝燃手里,自己先挨了结结实实地一脚。
沙发上的人懒得翻眼皮,张嘴骂,「刚搞完,唱你妈,你给大家表演一首做爱三十六计?」
一群人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卫遥说完一个「滚」,打炮打昏头,余光方才瞥见祝燃身边陌生的漂亮脸蛋,又说保护姑娘,嘴巴放干净。
祝燃才肯接过话筒,从沙发上跳起来,扭头拆台,「千万别,您的狗嘴别脏了干净这个词儿。」
打闹归打闹,祝燃一开口,卡拉ok变迪厅。
他唱上世纪的旧歌,第一句就涌起热浪,不似失恋,更似热恋,这般场合里大家向来明白非常,怎么玩都只为了不让气氛冷却。于是祝燃握着黑色麦克风,跟着v跳起步调,摇得人眼花历乱,手和脸却在暗色里生长,茂盛又颓败。
卫遥用手肘戳沈陈旭,词穷般喟嘆,「祝燃这腰扭的……比女人还漂亮。」
沈陈旭笑,「你怕不是想被他揍成女的吧?」
「确实厉害。」楚恋插话,往前推十六年,她学许多门类的舞蹈,芭蕾拉丁恰恰,坐在沙发上都是舞台上的小白天鹅,眼高于顶,沈陈旭乍然听见她这么一句夸讚,狠狠惊了一下,「祝燃跳得很好看啊。」
「像你这般深爱他,心里只得一个他,他偏却太傲气……」那边已是动情处,唱着转过身,耳上小铆钉一闪一闪,连头髮丝儿都是得意模样,手指上栽种玫瑰花,一个他音里开一朵,在空气里无心无情地划过去,最后一朵花,不偏不倚正盛在楚恋脸上。
楚恋坐在沈陈旭身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棕髮白裙子,被屏幕上浮现的光整个人照得通透。
祝燃终于想起她是谁,连带着声音都跟漏了一拍。
上个暑假,他和钟渊确实为打工的日料店赚足了回头客,楚恋不过是其中之一。那天女孩拉住他胳膊,扬头道,给我刚刚那个男孩子的联繫方式好吗?祝燃挑挑眉,往身后刚走出几步的钟渊方向一瞥,大方点头,再来一次,自然会交代钟哥哥联繫方式。
后来应该也是来了的,只是八成刚加上好友就被钟渊删了——又或是,压根没被钟渊搭理。
谁成想,这女孩不光是沈陈旭青梅竹马的妹妹,更是进了他们学校,摇身一变,成了高一小学妹。
夜里十点半,一行人终于摆脱这金碧辉煌的下三滥地方,祝燃骑车回家,在台阶前撞见小学妹今晚的所有兴趣,和唯一目的所在。
钟渊坐在台阶上,伸直了一双长腿,身后几栋破败楼房的灯火灭了大半,只有几盏还亮着,照不尽长夜。
「干嘛呢?」他弯腰和他视线平齐,「等我?」
祝燃不安分,经常往外跑,又害怕自己不在家时钟渊遇见他妈妈的特殊情况,想了想,就给他配了把自己家的备用钥匙。反正他那没谱的老爹一年到头不是泡在麻将室里就是泡在洗浴中心里,一个月只回家住一天,固定在月底,仪式感十足,回来给祝燃挑刺儿上刑。
钟渊皱着眉头,避开他身上熏人的烟草酒精气味,「你爸回来了。」
换祝燃皱了皱眉头。
当天深夜,祝燃被他爸提着扫帚撵得满院子跑,鸡飞狗跳,楼里陆陆续续亮起灯,同时附送气急败坏地骂声,这么晚叫你祖宗十八代的魂!
声音再被压过去。
「老子把你送到学校去就是为了让你交白卷的吗……不能让我省点心……好好读书……」
「读你个大头鬼的书,你十几岁搞我妈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好多圣贤书等着你读!」
祝燃觉得自己身上的混混基因大半遗传他爹。他爹当年就是个纯粹的地痞流氓,除了长得帅,什么也没剩下,和他妈妈在一起得早,他妈妈生他也早,当时不过十七八,这么一看,显得他妈死得更早。好可怜。
有料可听,灯又纷纷灭了,整片院落竟也安静下来。
钟渊坐在书桌前,亮着檯灯,透过窗帘缝隙观望这次的深夜剧场,想来明日又要成为大院头条。放在普通人家里无厘头的闹剧,却是他和祝燃生活的常态。
少年合上书本,把微弱的灯光拧得完全暗了下去。
他们班主任一时兴起,给他爸打了个电话,把他前几次周测空白的成绩一一交代,又委婉地表示已经高三,诚邀家长替小孩前程以及学校升学率考虑,这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