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陌生
站起来,血液窜一下地倒流。她浑身哆嗦,脸色越来越白。
白江走了,她就躲进拐角。白江渐行渐远,她就回家换鞋。
路柔来到江家时,已是晚上。
江漫给她倒水,继续返回弹奏。她忽然问:"这古筝陪你多久了?"
"十五年。"
"难怪"她理解地笑。
转头,她看到招待白江的圆桌上有两杯水,她买的茶叶放在中间。
路柔走过去,茶叶猛地扔进垃圾桶。
江漫停下了:"怎么了?"
路柔背对着他,声音虚弱:"江漫,那是我送你的。"
很贵。我都舍不得喝。
江漫说那你怎么扔了?
路柔的手指狠狠扣进肉里,牙关紧咬。她走向他,咯咯笑着说:"觉得配不上你。你该拿好一点的茶招待别人。"
江漫认真想了想,说:“品质是次了点。”
一瞬间,路柔觉得自己今天非常非常的不幸。 她沉默很久,呆呆地说:"抱歉,打扰你练琴了。我去找姜人海。"
江漫看了她一眼。深不可测。
"去吧。"他取下假指甲,漫不经心。
“前几天,他还跟我一起去看画展,你知道吗?原来他的爱好居然好多都跟我一样。这种人多难找啊,简直就是我知音。"她还在那笑。
江漫仔细地把所有指甲放进盒中,口气尽量平静。"那别来打扰我。"
路柔向他靠得越来越近,膨胀着,作出不会被伤的假象。她扬起脸,说第三条约定我没遵守,真对不起。
他要说什么,但她抢了话。"不过也没事。反正你也是一时兴起对吧?你有你的红颜,那我有个蓝颜,这不过分吧?反正你又不在意这些,以后我们四个一起吃饭,一起玩,多个朋友多欢乐啊,你觉得呢?"
江漫勾出一个笑:“可以。"
她也笑,歇斯底里。两人一下对视,空气冷着,心火烧着,他们笑得越来越和善。谁也不放过谁。
突然,她双手一推,不动声色地将他按倒在亭里的石桌上。这下场面全沸腾了。她右手抓紧了他的衣领,面孔狰狞。
“江漫,我他妈真想掐死你。"
他面色温和:"莫名其妙对我发火干什么?"
她:“跟白江断了。"
江漫扇了下眼。
她:“你跟她断不断?"
"我偶尔见她,没有别的。你不必那么极端。我们聊的只是音乐内容。第三条是我的错,既然姜人海是你的知己,我不该约束你。第三条作废。"
她吼:"我就问你跟她断不断?!"
江漫看到她情绪的不正常,皱了眉:“你冷静下来了我们再谈。"
路柔放开了他。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吵架,争吵让人失控,这时表达的只有愤怒和哀怨,隻拿坏的当武器,更深更狠地攻击对方,同时又呕伤自己。
她是真的痛,只能笑笑,摇摇晃晃地远离他。江漫的平静她既欣赏又怨恨。他在乎她吗?不吧。若真的在乎,就不会在她一怨之下口不择言地说江漫,我们分手。
他说,我好像对你说过…你想分手,那就分。
路柔停了半秒。"好。"
她把他的唇咬出血,便跑了。
江漫拿纸止血,慢慢将垃圾桶里的茶叶捡起来,平静地去洗了手。
路柔先开始是跑,后来越走越慢。怕他追出来找不到。于是她走一截就停了。转身一看,并没有那人。
于是她继续走,双眼茫然。天已经暗下来,每条道感觉都是死路。
流浪在大街的滋味很奇妙: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好吵好吵。走去人群里去,好静,好静。
随之而来的,是她后悔了——原来并不在意白江,只是今天心情太糟糕,就对他发脾气,还说些覆水难收的话。其实只是太气他风轻云淡,才非要证明她可以把他放掉。
哪种男生最难追?有街头采访做短视频的小姑娘突然拦住她。她恍惚地接过话筒,说:一是给人亲近的错觉。二是来去自如。三是什么都不缺。
“四,长得还好看。"
走到江边时,白月亮出来了。
她坐在一块大石上, 想凡是美的都不能被拘束。流星、流萤、流水。谁能捕获一隻野猫?谁能束缚月光?他是抓不住的人。
所以又迷人,又可恨。可恨极了。
江漫并没追上来。于是她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也没什么好删的,两人连张合照都没有。
脸突然变得好冷好冷。
路柔捂住脸颊,想解脱了。以后再也不用患得患失、小心翼翼了。他算个屁东西。
你以为我多稀罕你?分,那就分呗。
她突然就跳起来,唱起欢歌,似乎真是一种高兴的解脱。
肚子好饿,路柔站起来,拍拍灰,去买零食吃。
超市帮儿子看店的婆婆丽燕拉下门帘,收摊了。
睡觉前,她泡着脚看电视,磕着瓜子就对儿媳聊起八卦来。
“还是以前旧电视剧的演员好看。”
儿媳认同,瓜子皮吐出。
丽燕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屏幕的女演员,说:“今天晚上,有个漂亮姑娘,长得跟这个好像。”
又说:“她说她想买薯片,走到货架前又不拿,薯片明明就在面前第二层,她却一直蹲下来找,泪眼汪汪的,就一直拿衣服擦眼睛,不想让人看出来她在哭。”
儿媳:“可能失恋了。”
丽燕拿出脚,去卫生间倒水。
“然后我出去倒垃圾,还发现个俊小伙站在店门口不远。”
六月份,大四的学生毕业了。
大三的她步入大四。
从分手到她读大四,这两个月,她没有再见一次江漫。
其实说分手的一周后,她没出息,偷偷去了他家附近。
然后,听别人说他已经搬家了,再也不回来了。
那天路柔恍恍惚惚的,一脚踩空,跌进了正在维修的下水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