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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黄昏

 

/黄昏

路柔近来偏爱黄昏。薄薄一层夕光穿透疏林,所到之处,都髹上一层温柔微凉的姿色。

夜晚也一帧一帧的柔暗下来,她习惯性坐在窗台,看看手机上的日期——1228,再去仰天。

路柔心里有很多深不可测的话,连她也弄不清这些东西有多易变。

在心里时是这样,等说出了口,也许就变了个样。等换个地点、换个人,又会不一样。比如我想、我要。

打火机火舌跳着,她点了支烟,夹于指间,吸进一口,漫出。

林凉来消息时,她隻约瞟了一眼。

后来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她打字问:「真的?」

林凉:「真的。」

路柔又抽了一口,左手抓上右臂,再回味了下林凉说的——年底左右,江漫的位置要被他哥江廷换人顶下去了。

「本就不是这块料,他早该去弄他的古筝」过了一会儿,她回。

林凉:「他古筝不是砸了吗?」

路柔:「你会因为丢了一副牌就再也不打斗地主了吗?」

林凉:「那为什么…」

路柔:「别谈他了」

还能是手废了?这辈子她想都不敢想,他的手从来宝贵得要命,那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江少爷嘞,这双手,比她还受尽他的娇宠。

路柔将手机放远,继续静了自己。

一阵后,免不得又想:张口总是江漫,林凉是他粉丝吗?

晚上的冷风像脱缰野马,路柔裹紧大衣,三角锥形的积雪伫立在道路两侧,浓黄的路灯光蒙蒙的,白色电线错综,湿淋淋的雪水粘在她脚底。

她是出来散心的。

但怎么走到了林凉家,鞋子没能给她答案。

“凉哥,开门。”她按门铃,手放在嘴边喊着。

林凉也没想到。“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你未婚妻?”她耸耸肩。

林凉站在大铁门前扶了扶眼镜,看她冻得脸色苍白,看上去心事重重。头一低,他开门后问她要不要喝酒。

“我馋很久了。”路柔舔嘴角。

林凉是美酒收藏家。

走进林凉别墅,一股暖气袭来,路柔冷倦的身子一下舒服起来,俯下身换鞋,鼻子突然抓到一股淡淡的菜香。她向右侧的厨房看去。

身体慢慢立起来,她问林凉:“江漫怎么在这?”

在厨房背对她的人,肩宽腿长,黑发浓密,身型俨然就是江漫。

林凉:“什么江漫?”

他顺着看去,慢慢地笑了,“那是我表弟,林玄榆,从小长得高。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他的背影的确很像。”

等厨房内的人端着一碟白菜转身,路柔与他对看一眼,才确定并不是江漫。

他们髮型、体型十分相似,但气质长相俨然不同。江漫是成熟中透出淡淡的清冷,五官精俏。傲慢也是高级的、温和的,不会让陌生人明显地感觉他在嫌弃。

而这人少年感浓一些,举止有种被宠惯了的傲,很露锋芒,生怕你不知道他在看不起你,也俊俏。

“哥,她就是路柔啊。”他边走边说。

声音也很像,但更清亮些。江漫的声音低沉许多,腔调总有点郁。

路柔:“你好。”

林玄榆看她时,目光并不友好,也隻对林凉说话:“你真跟她结了,老女人怎么办?”

老女人?

路柔知道林凉藏着一个女人,其他不太清楚。林凉有恐女的心理问题,她也几乎不会碰他一点衣角。偶尔路柔也想,能让男人反常、反骨的女人该是什么样。

林凉:“林玄榆,闭嘴吃饭。”

“什么?别的女人?”路柔倒演起来了,眼神无比哀伤,不停摇着头,“凉哥,我那么爱你,你要是去找别的女人,我就跳楼死给你看。”

林玄榆的不屑立马溢出来:“你恋爱脑吗?男的重要还是命重要?哥,这就是你要娶的?”

林凉闭上眼,头疼。

三个人,一素一荤一汤,筷不碰筷,头顶的吊灯明晃晃,热气弥漫,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温馨。

“你弟多大了?”她问。

“大一。”

林玄榆夹起一片肉放嘴里,眉挑了挑,目光似说她也是个老女人。

路柔呆了一阵儿。林玄榆的手也和某人很像。指甲圆润,指尖削葱般。

林凉:“林玄榆,下个暑假我安排你进公司实习,别总想着玩。”

林玄榆一听,脸色就不舒服了。“哥,我还年轻,还没享受就去受苦,别吧。高中那会儿我又不是没去过,最后我干了那么多事,手都伤了,结果你还说我。”

“你自己不知道转个脑?明明重的可以托外面的人来寄,你非要自己搬。”林凉淡淡地说。

“我给公司省钱不行?”

“时间就是钱,但你损失了多少时间成本?”

“哥,我的手恢復了一周才好。”

路柔慢慢看向林玄榆:“没多少人会在意你的感受,卖惨,很廉价。说自己有多少苦劳,上面不会因为你吃了多少苦就给涨多少钱,读书也一样,北一会因为你每天去图书馆苦读书就给你降低分数线吗?苦劳不等于功劳,你没能力、没价值,干再多也没人看得上。就算你姓林。"

他轻瞥了她一眼:“姐姐,您有出息。我上楼了。”

脚步声响起,从楼上消失。路柔慢慢转过头,对林凉说抱歉,说话一下太直了。

“没事,就该好好说说,不然他总觉得会有一堆人围着讨好他。”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以前也这样?”

“以前谁没有小女生过。爱哭,爱到处心疼,别人要你付出,拒绝吧,自己还觉得内疚。”她说。

“不想破镜重圆吗?”他突然问。

慢慢地,她低下头。“它已经破了。”

破镜之后,那些裂痕粘上后依旧是裂痕,除非遗忘,遗忘能让许多事新生。但往事如蜘蛛,偶尔就在她身上吐丝。

“对他还有感觉吗?”他问。

室内安静了许久,静到窗外雪落在灌木上也有了声音。

“爱不起来,也恨不下去?”他又说。

路柔的眼神迷茫起来,头缓缓侧瘫在桌上。“爱是什么感觉?”

她不知道了。

以前牵个手指就小鹿乱撞,一听见他,心跳声比奔跑声还大,一看见他,就能很自然很大声地说我爱你。

现在,她就像一潭死水。

29号下午,江漫正收拾办公桌。

江廷找心腹踢下他,要他不好过,江漫有预感过。因为奶奶和血缘的原因,江廷一向厌恶他,情理之中。江父更对他冷淡,若不是爷爷立过誓,他想,或许当年早被赶出家谱。一旦成了家里的剩余,哪里都可以被捡过来、扔过去。

江漫对金融商业不感兴趣,被顶替没多悲愤,只是讨厌被人左右他的走向。

收拾完下楼,江漫抱着一迭文件,站在川流不息的写字楼门口,他没有方向,暂时不知道往哪条路启程。

很突然的,路柔从人群中走来,向他走来。一时间,江漫抱紧了文件。

“你怎么来了?”他看了看她身后。

她停在他面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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