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昏昏欲睡之际,听见头顶一道试探的声音:“……司嘉?”
司嘉闻声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大高个儿,戴着副半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也穿着一件校服,只不过胸口是联高的字样。
那男生在接触到她疑惑的视线后笑了笑说:“你不认识我了?祁颢宇,初中在你隔壁班。”
名字一出,又是两秒的辨认和思忖,司嘉才在记忆深处搜刮出这号人物。
是他啊。
初中时她们那届化学挺天才的一个男生。
而她,好像就侯氏制碱法中碳酸氢钠为什么是沉淀和他争论过一节课。毕竟那时候的她,是作为年级里优等生培养的。
一些久远的泛黄记忆就这样劈头盖脸地砸向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细微地动了一下,换来祁颢宇关怀地问:“你的膝盖受伤了?”
思绪被拉回,司嘉以一种不然我来医院干什么的眼神看着他,语气还是淡,不以为意地答:“哦,摔了一跤。”
然后意识到话题既然到了这,她基于礼貌地回问了一句你哪里不舒服。
祁颢宇也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跟人打架是件多不光荣的事,把额前的发捋起来给司嘉看。他那儿细长的一道口子,血迹已经干涸,但直视着还是有点触目惊心,然后又怕吓着她似的,连忙放下,随口扯了个别的话题覆盖过去。
司嘉也没多问,随口回应着,在听到祁颢宇问起她现在在附中怎么样时,眉心一瞬即逝地蹙,不答反说:“你变了挺多的。”
权当为自己没认出来找了个借口。
祁颢宇闻言愣了下,又笑了下,顺着她的话承认:“嗯,高一突然窜个子了,也瘦了不少。”
司嘉点头,仍靠着椅背,没有要继续搭话的意思,但没想到祁颢宇又把话题转了回去,“我以为你也会去联高的,我记得你当时过了自主招生的……”
那会儿两人一站一坐,大厅两侧窗口的光斜着打过来,似有若无地在他们中间投下分界线。司嘉听到一半,直接出声打断:“可是我中考裸分上附中也绰绰有余。”
一句话就把祁颢宇堵着了,许久才说:“嗯,附中也挺好的。”
而后在气氛即将冷却时,他朝前走了一步,司嘉觑他,他也不避,从口袋里拿手机:“我好像把你的联系方式搞丢了,方……便吗?”
司嘉听懂了。
她和祁颢宇应该是加过好友的,初中那会儿大家都爱扩列,一个年级一层楼里,说过两句话的都恨不得加上,有时候发条动态,点赞消息的提示音叮叮咚咚地能响半天。
挺幼稚的。
只不过后来毕业再没交集,她就删了大半,至于其中包不包括祁颢宇,她也不清楚。
两秒的沉默后司嘉没说方便还是不方便,只问:“加微信?”
“我都行,看你。”祁颢宇秒答。
司嘉嗯了一声,从兜里掏手机,扫码添加、验证通过一气呵成,在改备注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一声轻细的喊:“颢宇。”
祁颢宇先给反应,他看过去,回一句:“诶!来了!”
说着收手机,歉疚地朝司嘉笑笑,“应该是到我的号了,我先走了。”
打字的手指顿住,匆匆一眼,司嘉看到不远处诊室门口朝祁颢宇招手的女人,一袭长裙,气质出挑,莫名有点眼熟。也是这一眼,收回的时候,她刚巧瞥到祁颢宇没来得及按灭的手机屏幕。
是一张色差浓烈的照片。
灰败的城堡废墟,付之一炬的油烛,暗红绒布垂落,唯有一抹白,是司嘉穿着当时品牌方提供的一套当季春款丝绸裙,肌肤的光泽和绸缎交相辉映,宛若破茧之蝶,而那期杂志主题就是“新生”。
是新生代的她,也是这个欣欣向荣的新时代。
更巧妙的是,那张照片镜头景深拉得很远,司嘉的脸其实只占了画面的很小一部分,如果不仔细看,大概率是认不出她的。
可就算意识到了隐晦的这一点,司嘉也只是笑一笑。
祁颢宇走了几步,又远远地回头,举着手机朝她晃了晃,是再联系的意思。
这一次,司嘉没有给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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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昼变短。从医院出来,黄昏降临,外边天空绵延着一大片火烧云,熹微的光亮着。
郁卉迎去取车,司嘉就站在路边,目睹途径的人来人往都举起手机,心头微动,也跟着拍了一张,懒于加滤镜,直接往朋友圈一发,没有配文。
没想到最先点赞的是许之窈,她还连着评论两条。一条是说天空漂亮,另一条是问她放学了吗。
司嘉回第二条:【嗯,我早退。】
等两秒,原以为许之窈会八卦点什么,但她没有,只问:【那在不在家?】
司嘉问她怎么了。
许之窈:【买了两盒西柚,你在家的话我拿过来给你啊。】
屏幕照着眼睛,司嘉回了她一个哭唧唧的表情,说自己好像没这个口福。
接下来的内容就从评论区退出,改为私聊了。
许之窈了解情况后说她小时候练过体操,磕碰是家常便饭,给司嘉发了一个快速祛瘀的办法,还让她等着,一会儿上门给她送补品。司嘉也没跟她说谢,就问她什么时候再有live演出,她想看。许之窈反问她是不是还打算包个场,司嘉说是,许之窈就笑了,回她说这事儿你得问陈迟颂。
【他的钱,他的场子。】
许之窈回这么一句。
因为突然被提及的名字,司嘉看着,心口有两秒的起伏,指尖一滑,从和许之窈的聊天界面退了出来,与此同时看到朋友圈入口那儿多出的一个红点。
她点进去,在下一瞬看到熟悉的头像。
一分钟前,陈迟颂给她点了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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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司嘉让郁卉迎别拐进去了,“里面不好调头。”
郁卉迎也没强求,说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司嘉径直推门下车,那时万家灯火开始亮,刚放学的孩子被家长牵着,小情侣腻歪着,都在人行道和她擦肩而过。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装药的塑料袋在手腕挂着,被晚风吹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司承邺终于开完会了,打电话过来问她的情况。司嘉笑着回他说放心,死不了,那头随之有几秒的静默,而后司承邺叫她小名,一副似要说教,又像是要对她采取温情话术的样子。
司嘉仍笑,刚想要打断的时候,余光不经意瞥到远处路灯下站着的人。
有感应般的,那人也懒洋洋地抬头,昏黄的光线打在他肩身,书包松松垮垮地挂着,垂下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火星闪烁,烟雾散着,飞蛾在光源处徘徊,细尘同时在下落,他遥遥看过来的一眼,带着浅薄的笑意。
司嘉脚步顿住,电话那头司承邺说了什么懒得听,几秒的情绪波动后心思开始慢放,想到他不久前给她点的赞,想到他微信运动里多出来一倍的步数。
长久的对视后,司嘉把电话挂断,陈迟颂没动,她就朝他走,在相距一米的地方停下,问的第一句是你来多久了。
说这话的同时陈迟颂把烟掐了,他看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家楼下风还挺大。”
“你冷?”
“烟打不着。”
“哦,”司嘉不以为意地点头,“那就少抽点,年纪轻轻的,伤身。”
陈迟颂闻言却像是得了多大的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