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晁艺柠当然有自知之明,知道陈迟颂找她,是为谁,上一秒刚跟司嘉发完消息的微妙心情在此刻冒着泡,她点开陈迟颂发来的那条语音。
和他之前无数次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国旗下发言一样,是有点低沉的少年音,但也能明显听出他的状态不算好,起码是摆在明面上的哑。
他问她能不能联系上司嘉。
晁艺柠回他说能的,两分钟前她们刚聊完。
陈迟颂也秒回,还是语音:“是么,那就好,她不回我的消息……”
风声在他那头呼啸,他顿一秒,才又苦笑着接上,“我以为她出事了。”
然后就戛然而止了。
不到十秒的语音,晁艺柠仅仅是听着,就已经活生生地感受到了陈迟颂的挽留,和司嘉的决绝。
可是谁又比谁好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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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艺柠的消息没再过来,三明治吃了一半,被司嘉放回塑料袋,转而拆开那包烟,抽一根点燃,她安静地坐在路边,脖颈和手腕都感受到风雨将至的凉意,指间的猩红明明灭灭,风吹着手边的一沓卷子簌簌作响,偏头刚想拿手机压一下,却在看到其中夹着的几张卷子后,顿住。
那几笔鲜红的批注在夜色里太刺眼,笔锋有力,字如其人。
然后回忆开始上涌,发了疯一样,点点滴滴,全是陈迟颂的脸,是他握笔给她讲题的侧脸,是他逗她时勾起的唇角,是他在人海里朝她看过来的眼。
风真的好大,吹得眼眶都发红。
她这个人原本也就这样,烂透了,混到毕业,家里的钱足够让她这辈子饿不死,但因为陈迟颂,他那么强势地闯入她的生活,爱意那么嚣张,也是他曾亲口说出“就是太想做你男朋友了”这种话,让她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
可是为什么每次都要在她以为有人愿意陪着她的时候,又残忍地给她当头一棒。
这个骗子。
无边无际的悲愤在胸腔里发酵,毫无发泄口,烟灰被风吹散,抽一下鼻子,司嘉再也忍不住地低头,额头抵上膝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悄无声息,把裤子都氲湿。
哭到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肩膀被人很轻地拍了下,司嘉一怔,手抖了下,燃到尽头的烟掉地,她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下眼泪。
头顶的光是被一个老爷爷遮住的,穿着件缝补过的棉袄,左手还拎着麻袋,里面装着半袋子的空塑料瓶,见她抬头,他立马收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递给她。
紧接着他比手语,司嘉小时候对这个感兴趣,被孟怀菁教过一点,但也只懂一点,所以只知道大概意思是让她别哭了,老爷爷又指了指便利店的方向,做出买东西吃的动作。
鼻子又是一酸,司嘉连忙摇头,说不要。
可这一记皱眉摆手,让老爷爷误以为她是觉得他的钱太脏了,神色有一瞬的局促,手在棉袄上蹭了蹭,他低头从口袋里又翻出一张相对较新的,眉头舒展开,不顾司嘉的拒绝,放进她的那沓卷子里。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摇摇欲坠,但被身后一声不轻不重的“爷爷”打断。
司嘉用指腹用力按压眼角,情绪收了点,才缓缓转身,却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那人手里拎着一把伞,看到她也是一愣,但几秒的失态后,他朝司嘉笑了笑,然后调转脚步朝老人家走,微微弯腰,声音提高了点:“爷爷,马上要下雨了,我们今天不捡了,先回家好不好?”
说着把伞塞进老人家掌心,老人家不要,看样子是还想继续捡,他就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劝,末了才折回司嘉面前,笑道:“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你。”
不是“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两字之差,司嘉的情绪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淡淡地勾唇:“你也是北江人?”
男生摇头,“我在北江大学念书,上次是陪女……前女友去海边散心。”
司嘉对他的感情经历没兴趣,却因为北江大学四个字而打量他,男生对此照单全收,当初在面馆和她合照的腼腆似乎在这层身份加持下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子生的光环,他像解题般快速地分析完眼前的局势后,朝她笑:“对了,我叫贺遇青。”
“遇见的遇,青花瓷的青?”
“嗯。”
“这名字真好听。”
“我也觉得,是我妈取的。”
司嘉点头,然后也没有继续展开的兴致,她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侧身弯腰把那张二十元从试卷里抽出,放到贺遇青掌心,“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你爷爷,谢谢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完她不再留恋,转身要走的时候被贺遇青叫住:“要聊聊吗,你看上去不太开心。”
司嘉说不用。
但贺遇青却依然开口,拖住了她的脚步:“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这样一个问题抛出来,司嘉皱眉,想不起自己和贺遇青还曾有过什么交集,而这时他慢慢走到她面前,没有以粉丝的角度看她,但眼里仍清晰地映着一个她,“是在距离北江大学两站地铁的商场里。”
风吹着,冷得让人清醒,但仍回忆不起一点。
贺遇青也不在意,见她没动,才继续说道:“我父母走得早,是我爷爷把我养大,每天捡一个一个瓶子供我上大学的,所以从大一我就开始做各种兼职,爷爷生日那天我刚好结薪,就想去给他买件好点的羽绒服,但没想到在商场里碰上了扒手。”
“偷我钱的是个女人,我发现后去找她讨公道,却被她倒打一把,说我耍流氓,我解释什么都没人听没人信,这事还被当时围观的人拍了视频传上网,舆论一边倒,辅导员甚至找我约谈。”
司嘉听到这,又仔细地看他,好像有一点想起来了。
贺遇青也看她,给她肯定:“是你,后来帮我作了证,你还请我喝了一杯咖啡。”
当时司嘉的社交账号已经有一定量的粉丝基数,这么一发声,这么一站队,风向不至于完全扭转,但对当时的贺遇青来说,足以让他放弃轻生的念头。
“我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但当时是你告诉我的,没什么过不去的,也不要为不值得的人费心伤神。”
“今晚下雨,明天又会是艳阳天,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别不开心了,做个好梦。”
而这最后几句似乎才是贺遇青真正想和她说的,一点一点,循循善诱,司嘉听着,没有急着给回应,在半分钟后才慢悠悠地开口:“他不是不值得的人。”
说完天边一道闪电,划破黑夜,酝酿了半天的雨开始下,雨珠砸在人行道上,溅起一阵灰,司嘉又撂下一句后会有期,然后拿起长椅上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霓虹
◎抱她更紧。◎
但隔天并没有如贺遇青所说, 是艳阳天。天阴着,灰蒙的一片,像笼着层薄纱。
孟怀菁订的是下午四点半飞芝加哥的机票。
母女俩在外面吃了一顿午饭, 然后有助理模样的人上门, 帮着她收拾行李, 但说到底并没回来太久,东西不多,也有些她带不走, 就留下了, 而司嘉从始至终都环着手臂站在旁边,安安静静的,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当年她和司承邺离婚后, 也是这样连夜收拾东西走的。
两点十五分的时候,行李装车, 孟怀菁把家门钥匙交到她手里,“冰箱里还有你爱喝的藜麦牛奶, sur的狗粮柜子里还有一大包,我给你新买的几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