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就这四个字,司嘉大概知道陈迟颂想问什么了,牛奶喝一半,搁手边,转而拿起三明治,剥着外面的塑料包装,发出窸窣的声响,弄得陈迟颂耳膜都有点痒,而后听见她淡笑着回答:“嗯,还碰到梁京淮了。”
扎针的那只手动了下,他声音略低地问:“这么巧?”
司嘉不置可否,也没瞒着,“后来就是他送我回来的。”
陈迟颂为此有片刻的沉默,司嘉继续吃着三明治,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外面开始下夜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
良久后他问:“那你们有聊什么吗?”
司嘉因为这一句而停了嘴部动作,她转头看向陈迟颂,两人在明亮的光线里对视,她缓缓开口:“要和我聊的人,是你,陈迟颂。”
前面所有的铺垫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药水一滴一滴顺着针管在流,司嘉把三明治也放下,指腹磨着手机边缘,“我也给过你解释的机会,当时在病房,只要你说一句不是,我都信,但你没有。”
“对不起。”
“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对不起。”
陈迟颂低了一下头,垂着,然后点了点,“那天你砸我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就是恨自己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伤,更不该跟你赌气,说出那种话,郁卉迎这个人我也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她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我和她的关系不敢让你知道,是怕你多想,是怕你会不要我。”
司嘉平静地听完,朝陈迟颂靠近了点,彼此的膝盖碰着,“陈迟颂,你不是怕我多想。”
陈迟颂抬眼,看她。
输液大厅很吵,孩子的哭喊声,中年妇女的唠嗑声,手机的外放声,全都揉在消毒水味儿里,散不开。
“你是不相信我,就像你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陈迟颂闻言,呼吸整整放慢了一拍,看着司嘉以一种挨他更近的姿态说:“喜欢到,有那么一瞬间想过你骗我就骗我吧,最好能骗我一辈子。”
她咬着字说的这话里是带着威胁的,陈迟颂听懂了,唇张了张,刚要叫她的名字,刚想去握她的手,但司嘉抽离得更快,她重新靠回椅背,情绪有点绷不住,看着他问:“可是凭什么?”
陈迟颂愣了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往他的心口砸:“凭什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司嘉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紧接着问他是不是还要出国。
她都懂的,如果之前按他所说,还没定,那记过处分就是一道坎,陈轶平不可能不知道他俩的事,为此会给陈迟颂施压,会恩威并施,也就不可能再放任他留在国内,被她祸害。
陈迟颂没有说话。
司嘉却像他给了肯定回答一样,继续问:“时间定了吗?”
“……二月初。”
这一夜注定要被雨水搅得不得安宁,司嘉闻言点头,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陈迟颂你看,我们还是要分开的。”
“那不分手行不行?”陈迟颂的眼角有一丝被高烧熬出来的红,盯着她,不复以往的游刃有余,多了一丝病态的脆弱。
“一字之差没多大区别。”
“怎么没有?”说着他偏头咳了两声,整个人看着不好受,可还是要跟她讲道理:“我还喜欢你,你也舍不得我,为什么要分手?”
此刻的陈迟颂就像个一根筋的小孩,非要和她较劲。
司嘉叹了口气,“陈迟颂,你还不明白,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高考,你不能包办我的后半生,我就得自己努力,就算我们继续谈着,我也分不出心思和精力去维系和你异国的感情,隔着时差,我们的聊天不会再是秒回,你的喜怒哀乐我大概率没法及时给反馈,时间一久,你会觉得无趣,然后会连带着消耗你对我的喜欢,那还不如就这样先到这儿,我们也都还太年轻,本来就没什么资格谈以后,所以感情这事,等高考完再说吧,如果那个时候你对我还有感觉的话。”
说完冗长的一段,司嘉站起身,按铃叫来护士给陈迟颂换第二瓶盐水,然后垂眼看他,“我先走了,你输完液就回家吧,注意休息。”
要走时被他拉住手。
他低着头没看她,掌心还带着高烧刚退的余温,很热,贴着她的,一滴温热的液体随之砸在她的手背,就这一下,司嘉彻底愣在原地,脚像灌了铅,再也挪不动,人来人往的输液大厅都像消了音,她听不见一点,半晌后才喉咙发涩地开口:“陈迟颂……你别这样行吗?”
然后手被缓缓地放开。
陈迟颂放她走了。
那一夜的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司嘉不知道,一觉浑浑噩噩地睡到第二天晚上,还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皱眉,想看一眼时间,却发现手机早因为电量耗尽而自动关机。起床打开门,楼道里的凉风瞬间灌满心脏,也填不满空缺的那一块。
她扶着门框看到来人愣了下,“……之窈姐?”
许之窈拎着包二话没说地进,见她家里一盏灯都没开,窗帘都紧闭,深吸一口气到她面前,抬手摸她额头,没感受到异常温度才又松口气地放下,说知不知道她这样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真的很吓人。
司嘉慢慢把门关上,解释一句手机没电了,然后问她怎么来了。
“梁京淮联系不上你,担心你出事,他又有事走不开,就让我来看看。”顿了顿她以为司嘉还不知道梁京淮回国的事,补了句:“他昨天回国了。”
“我知道。”司嘉应着,转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扬手示意许之窈:“你要吗?”
许之窈摇头,然后打量着她问:“你怎么了?”
家里开着暖气,不算冷,她就穿一件很单的针织毛衣,盘膝在沙发坐下时还能看到后背凸起的蝴蝶骨。
“陈迟颂没跟你说?”
“说什么?”
“我跟他分了。”
啤酒罐在手里咔嚓一声响,拉环掉落,许之窈努力消化着这五个字的意思,半晌没说话,司嘉就俯身捞过茶几上的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按开机键,几秒后屏幕重新亮起,一天下来的未读消息不少,梁京淮也确实发来了好几条。
“是你和陈迟颂结束了的意思吗?”许之窈问。
“嗯。”
“为什么?”
“他要出国了。”司嘉偏头看她,“你不知道吗?”
许之窈说知道,“就因为这个?”
司嘉闻言笑了下:“本来就是早恋,及时止损而已。”
许之窈看着她。
司嘉不以为意,手指划着屏幕,该回的消息回了,该删的人删了,直到听见许之窈问:“那你甘心吗?”
指尖就这么一顿,唇角浅淡的笑意僵住,眼睫垂下,她不说话,许之窈也不出声,客厅里静得呼吸可闻,良久后司嘉才又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答反问:“之窈姐,你还记得跨年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吧里玩掼蛋吗?”
许之窈出尔反尔地拿了一罐啤酒,打开,司嘉看她一眼,她若无其事地点头:“记得,你好像就赢了一把。”
司嘉和她碰了一下易拉罐,“嗯,因为我玩的时候喜欢把同花顺列出来,看似拿着很大的牌,可这么做会导致我其他的牌很散,很不好出,但如果我不列出来,就没有大牌给自己争取一个出牌的机会,好像……我怎么玩都赢不了。”
说到这,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所以我认输。”
“可是总有人愿意陪着你输的。”
“但我想让他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