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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

 

“周伯伯!”怀安翻身下马, 被左右士兵擒住。

“周伯伯,是我呀!我叫沈怀安,我爹叫沈聿, 在安江县衙我们见过面的!”怀安挣扎道。

“放他过来。”周岳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 松开手,怀安朝周岳飞奔过去。

“我记得你, 怎么长这么大了?”周岳上下打量他, 回想起那两个扒着门框偷偷瞧他的小家伙。

“就是按自己的节奏正常长大。”怀安拉着周岳的手, 急匆匆的说:“周伯伯,我看到雀儿山北面有一支大军, 不是咱们大亓的军队,可能是漠北人!”

此话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小孩儿,你可别危言耸听啊。”周岳身边的副将吓唬他。

“我拿人格担保,足有近万人!”怀安道:“雀儿村是两个大村,村民都是开荒的流民。如果这些漠北人是来内地劫掠的,雀儿村必定首当其冲,周伯伯,您救救他们!”

“整队进山。”周岳一声令下,副将便开始布署。

周岳命人将怀安看紧,转身回了中军大营,军中有坐营太监,也就是俗称的“监军”,他眼下驻扎在城外候旨,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太监的牵制。

周岳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既谨慎又通世故,这也是他的靠山曹总督倒台后,他却并未受到太多牵连的原因之一。

待他向坐营太监报备之后,士兵也集结完毕,怀安拉过月亮,准备跟着周岳一起回雀儿村。

“怀安,你就不要去了。”周岳道:“我派两个亲卫送你,立刻回城,别让父母担心。”

“好吧,周伯伯,你们千万要小心啊!”怀安道。

周岳身后三个副官朗声大笑,令倭寇闻风丧胆的周家军,走到哪里都被百姓视作天兵天将,还是头一次听一个小娃娃叮嘱他们要小心。

怀安也搞不懂他们在笑什么,但看这些高大威猛浑身肌肉的壮汉,还是挺让人放心的。便不再耽搁时间,翻身上马,告辞离开了军营。

一路上,两个亲兵操着南方口音称赞:“小公子,你这匹马是哪里来的?脚力不输战马呀!”

怀安眯着眼睛策马疾驰,耳畔全是呼呼的风声,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

铅云低垂,秋雷闷声滚过。

恢宏庄严的午门城楼前,聚集着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

起灵的吉时已过去半个时辰,端妃的棺椁仍停在宽阔的午门广场上。午门广场的外围的各个要道,把守着身披甲胄的禁军力士,将众人围的像铁桶一般。

禁军叛变了,这是所有人心□□同升起的念头。

东厂和锦衣卫呢?尚未可知。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浑身紧绷,无声对峙,义愤填膺的炽火与刀剑甲胄的寒光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雍王早已不见踪迹,他丢下端妃的灵柩,独自去了乾清宫。

永历皇帝缓缓睁开双眼,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模糊的视线才渐渐清晰。殿内空荡荡的,值守的宫女太监全都不见了踪影。

“冯春,冯春……”他忍着强烈的不适,呼唤自己最信任的太监。

“万岁爷,您忘了,冯公公替周息尘求情,下了东厂大狱。”忽然有一个声音想起。

“哦,是方泰啊。”皇帝干裂的嘴唇一开一阖,喘息良久,方道:“去,去请太医。”

方泰站在原地不动。

“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父皇居然会相信太医。”

皇帝费力的侧头,殿门外刺目的白光之中,渐渐显露一个黑色的轮廓,是雍王。

“父皇,”他的声音极其柔和:“太医已经来过了,父皇只是伤心过度,并无大碍,儿臣忧心不已,特意留下来侍奉父皇。”

皇帝心中升起一阵不详,可他枯木般的身体难以支撑起来,给这个逆子一记耳光。

他胸胁起伏,重重喘息,喉头发出又闷又嘶哑的怪异声响。

“父皇,稍安勿躁。”雍王道:“您有话尽管吩咐臣,臣会为父皇办妥。”

皇帝死死盯着雍王:“你想……逼宫?”

雍王忽然朗声笑了:“父皇说笑了,取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怎么能叫逼呢?”

“东厂、禁军,全都叛变了,对吗?”皇帝一针见血:“你是没有这个本事的,是你的母妃和舅舅在京城为你谋划布署,利用吴浚余党人人自危的心理,许给他们从龙保驾之功,助你成事!”

“你母亲的死也并非意外,她算好了时辰,用自己的性命换你回京发动宫变的机会,是也不是?”

雍王脸色煞白,面对如此精明的父皇,忽然有些胆怯了。

皇帝笑了几声:“痴儿啊,既然做了乱臣贼子就不要畏缩,你退缩了,你母亲不就白死了。诏书就藏在你的袖子里吧?拿出来,给朕看看。”

雍王心脏狂跳,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他两袖相并,果真从袖中掏出一份事先拟好的诏书。

……

午门广场,这场秋雨终究还是下下来了。

一名风宪官终于爆发,站出来指着为首的禁军统领问:“你们是要造反吗?”

禁军统领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陛下有命,文武百官、内外命妇全部在此候旨,不得喧哗骚动,违者格杀勿论。”

这一变故打破了原本的寂静,百官攒动,有破口大骂的,有捶胸顿足的,总之没人相信他的鬼话。

除了三位上了年纪的阁老依旧八风不动的立在原地,就只有沈聿和几个王府讲官陪在祁王身后,一言不发。

“怎么办?”陆显问沈聿。

“拆灵棚。”沈聿吐出三个字。

“什么?!”

不待几人反应,沈聿率先冲上前去,掀翻了灵柩前的供案,贡品香炉滚落一地。

百官和命妇似乎也明白了他的用意,纷纷上前,合力将丈许高的灵棚推倒拆毁,灵幡素缟扯了满地,鸡鸭祭品、纸扎名旌满天乱飞,砸在禁军的头上脸上,男男女女,乱作一团。

禁军统领直接傻了眼。他跟着雍王逼宫,是想悄无声息的拿到诏书号令群臣,可不敢真的大动刀兵屠杀百官勋戚,何况禁军之中许多军官本就出自勋贵之家,让他们屠杀自己的父母兄长,不可能有人服从。

可看眼看着这群斯文的读书人发疯似的砸毁端妃的灵堂,往他们身上乱扔祭品,又不能坐视不管。

禁军冲进人群中制止他们的行为,年迈的太常寺卿一头撞向一名侍卫,结果对方甲胄太硬,老寺卿眼一便晕了过去。

侍卫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干。可是众怒已犯,百官哪里肯放过他,合力将他扑倒,一顿乱拳打的他口鼻冒血。

沈聿趁乱捡起那名侍卫的刀,带着几名武官,保护祁王,往一条狭窄的巷道跑去。

“雍王殿下到底在磨蹭什么?!”禁军统领急的额头见汗。

“大人,祁王跑了!”一名副将跑来提醒。

统领怒道:“还不快追!”

……

乾清宫,东暖阁。

皇帝在雍王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接过那份传位诏书,淡淡一笑,当着雍王的面,一寸寸的撕成了碎片,抛向空中。

像他母亲丧仪上漫天飞舞的纸钱。

雍王怔怔看着,心底升起一丝悲凉,不是愤怒,是悲凉。

他站起身,后退两步,质问道:“父皇,你真的从未想过传位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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