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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高考

 

这一晚上江宁川都没有合眼,他不敢闭眼睛,一闭上就会想到章途白天看他的那个冷冰冰的眼神。

小满的睡眠一向好,就是总爱睡得四仰八叉的。他在一边给女儿扇风驱蚊,一边想着章途。他们这时候还在喝酒吗?这时候应该睡了吧……章途来的信都被他好好收在一个匣子中,藏得很隐秘,连女儿都不知道。那些信里,从一开始的担心到后来的生气,最后一封信里章途写的是既然你不回我,那我们今后都别再联系了。

明明他答应了不再联系的。江宁川觉得好委屈,他当时收到信,眼睛发酸,泪却始终掉不下来,木木地把信收进盒子里,还是像以前那样珍惜。他知道他们不能真的保持这样的关系到永久,两个男人之间,这么荒唐的事。一开始他想的是,等章途一走,他们就结束,后来等章途的信寄到他手里,他忍不住回复了,又想,等章途毕业,他们绝不再联系。

章途真的毕业了,他也真的做到了不与章途联系,对方明明在最后一封信里也是这个意思,他以为自己将会守着这点怀念度过余生。可是,章途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而且一回来,就看到了一个最糟糕的自己。

只有亲眼看到对方那样冰冷的神情,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都受不了他们之间的结束,也受不了章途对他的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误解。

如果说实话,章途一定会原谅他的。章途这么好,一定会的。

他决定要找章途坦白一切。

江宁川好不容易才等到天亮,急急忙忙给女儿做好早餐就来到了队长家,却被告知,章途一早就走了。

章途又一次离开了,这回连再见都不愿和他说。

江宁川怀着满心的苦涩,失魂落魄地离开队长家。炎炎夏日,细密的疼痛从嘴唇传来,他无意识去舔了舔,口腔里立时充满淡淡的铁锈味。

昨天的见面,可能就真的是最后一面,章途再也不愿见到他了,因为自己骗了他这么久,让他这么生气……他一瞬间有追上去将一切都解释清楚的念头,可转眼便想起来家中还有一个女儿,小满还这么小,要是醒来发现爸爸不见了一定会害怕。

他的女儿,昨天还只是在襁褓里小小的如云朵般软绵的婴儿,转眼已经能跑会跳,明年就该上小学了……时间竟过得有这么快,他与章途业已五年不见,昨日一面,或许就是永别。

回到家时,小满已经醒了,坐在小板凳上呼噜噜喝着红薯粥,喝得无比投入,连粥沾到头发上了也不知道。江宁川把毛巾浸在温水里,待其湿透后拧干,帮女儿把脸和那几根弄脏的头发擦干净。小满乖乖坐着,仰起头任爸爸摆布,等江宁川走到脸盆架旁洗毛巾时,她才睁开眼问:“爸爸你去哪里了?”

“地里有点事要做。”

“昨天那个叔叔走了吗?”

“嗯,”江宁川停下手上的动作,盯着脸盆里的水发了会儿呆,“……已经走了。”

幸好隔了毛巾,指甲没有在掌心留下明显的痕迹。

该剪指甲了。他刚刚看了看女儿的指甲也长了不少,所以等会儿还要先帮女儿剪。自己出去干活,把小满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放心,日头太晒,跟着去地里要是中暑了可不好,得找隔壁帮帮忙。还有些什么事呢,有太多事要做了……他试图用无数琐碎的小事填满生活的缝隙,以免思念见缝插针地钻出来。

过了一个月有余,江宁川终于死了这条心。

他真傻,明明是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可又偏偏心怀侥幸,觉得章途能再来找他,也不想想,章途凭什么再来找他。

今天白天,小满跟邻居家的小孩打闹时摔破了裤子,大腿处有一个两指宽的洞。他们闹完江宁川就喊小满回去吃饭了,江宁川忙忙碌碌,天色又暗,没发现女儿的裤子上还破了个洞,一直等到要洗澡脱衣服时才看见。

江宁川一脸凝重地给裤子打补丁,小满则在一边愁眉苦脸地看着江宁川那粗疏的一针一线。小孩子素不会遮掩心事,心直口快道:“爸爸,你缝得太难看啦,别的小朋友明天都要笑我的。”

“爸爸不太会做这个。”被女儿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穿,江宁川有点发窘。他一直都不会这些精巧的针线活,小时候奶奶在时,都是她老人家做,后来奶奶过世了,他自己吃百家饭长大,日子过得马马虎虎,衣服破了也就破了,偶尔有谁家婶子看不过眼,就帮他补好。再后来章途来了……

怎么又想到章途了呢。江宁川眼眶一酸,忽然放纵了这种想念。

如果章途在,起码小满的衣服穿出去是不会被其他孩子嘲笑的。

小满看见爸爸的表情变了,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让爸爸伤了心,小声道歉:“对不起爸爸,我不该这么说。”

“没事,”见女儿如此懂事,江宁川心里更酸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柔声道:“你先睡,爸爸缝好这块布就熄灯。”

小满点点头说好,很快爬到床上去了。

江宁川看着沾枕头就能睡熟的女儿,叹了一声。

村里静悄悄,正是午休的时候,除了精力过剩的小孩子在撵狗追鸡,干了一上午活的大人们都在争取时间能上睡一觉。

章途站在江宁川家外的时候觉得自己是真没事找事,贱得慌。

当时在村里实在是怒火攻心,烧没了他所有理智,回来以后逐渐冷静下来,还是想找对方要个解释。可转念一想,对方连孩子都有了,还需要解释什么?而且这些年江宁川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作弄成那样的,腿摔瘸了不去治,还一个人养着一个孩子,见到他时那样可怜兮兮的神态又是摆给谁看?

他于是总想起江宁川瘸着腿走路的样子。对方努力想藏起腿的动作没逃过他的眼睛,那样的窘促,是显得很可怜的。要是江宁川愿意去医院照个片,接受手术,没准还能够治好。何况他不是说孩子快要上学了吗?养一个小孩很费钱,他瘸了腿,干的又是体力活,未必能赚别人那么多钱……

当年我那腿也是在他照顾下康复的,这只是知恩图报,互不亏欠。章途做好思想准备,跟医院请了假,再度回到这座小山村。

江宁川家坪里坐着一个小女孩,正趴在小板凳上,手里握着什么在写写画画。章途现在知道了,这是江宁川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来着?当时只顾震惊这小女孩管江宁川叫“爸爸”去了,没太注意江宁川管她叫什么。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容易忘事,他们上次只短短见过一面,还是在一个多月之前,这次就当重新认识就好。

“小妹妹,你家大人在不在?”

女孩子闻声抬头,看了看章途,忽然站起来跑向他,一改初次见面时的警惕:“我记得你,你是爸爸的朋友。”

章途有些惊喜:“你还记得我呀,记忆力真棒。”

小孩儿被这么一夸,就不禁面有得色:“我知道你!爸爸有张照片上面的人就是你,他藏着不让我看,但是我什么都知道。上次我对不上脸,但是这回就记得啦!”

知青们在村里很难找到什么有趣的娱乐活动,有一回郑筱筱的家人来看她,带着一部照相机,给大家都留了照片。那几天真跟过年似的,印出来的照片一人一份,章途临走前把自己的一张单人照留给了江宁川。

原来还在他手上。一个已经与女人结了婚的男人,却收着另一个男人的照片,什么时候他也会这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功夫了。章途在心中冷笑,对江宁川的评价无疑又降了一个档次。

他虽然生气,却不会把这种情绪传染给孩子,章途蹲下来问:“那你叫什么呀?你爸爸忘了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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