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
如同玩最高难度的扫雷,稍不容易就会点炸。孙怡清终于忍不住嘲讽,“我们两个?亲人?”
“不然呢?”
噌一下直起身,孙怡清慢慢道,“我果然不应该寄希望于你会要脸。”
卫萍变了脸色,用力一拍床榻。可惜床榻柔软,闷闷一声,威力不足,反而让她在对峙中落了下风,“你怎么跟长辈说话?”
孙怡清讥讽道,“长辈?你也算我长辈?”
卫萍腿有问题,站不起来,抬手指着她的鼻子,“没家教的东西,你怎么这么说话?在外装的人模狗样,一口一个前辈老师,骨子里还是这副贱样。”
“是啊,我什么样您多清楚啊,我不用在您面前装,我就这副德行,您也配不上我装。”
火药味渐浓,时黎闻到不好,连忙去拉孙怡清。她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明显感觉她炸毛有所缓解。
然而下一秒——卫萍再次精准无误的点炸了。
他们小动作落在她眼里,最终冷道,“你们两个果然有事,当初我就觉得不对,两个女人,怎么这么热络?果然都是一群不要脸的畜生崽子,你爸妈知道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吗?”
完了。
被殃及池鱼,时黎脑中甚至没来得及生气,脑海中先浮起这个念头,手上便是一挣,差点没能拉住。
孙怡清到底还是记得被时黎拉着,没太使劲,一下脱手,立刻就反应过来,反手将她重新握回去,往后掖了一下。她头脑醒了一刻,到底想起在录音,反问,“关你什么事?”
“关我是你妈,嫁娶随父母!”
孙怡清眉眼冷峻,绷成一条极长的线,笑道,“你是我妈?你真好意思说,世界有对自己孩子下毒的妈吗?”
时黎和王姐同时怔住,又哗然。
下毒?什么下毒?
卫萍也愣住,剑拔弩张的硝烟一瞬间泯灭干净。她盯着孙怡清,恍惚了一会,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我给你放了药?”
如此重磅的炸弹丢出来,孙怡清语气仍然能保持淡然,“我看到了。”
被握住手的时黎却知道她现在绝不同面上的风轻云淡,用力的有些发痛。她丢出炸弹,把周围一切推平的同时,自己也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她以为这么多年她跟这个家断的干净,然而秘密再次出口,仍旧疼的如此痛彻心扉。
不爱也就罢了……孙怡清困惑,为什么连让我活着也不愿意?
生我只是为了弟弟,可既然出生了,为什么连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
她的亲生母亲,在她的饭里放老鼠药,怕毒不死她,又往里加农药。既然不想让她活着,为什么当初不在她没有任何意识时就掐死。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为什么要让她看到。
“怪不得……”卫萍缓了口气,“当时我还在想,你以前端东西都稳,就这次摔了,或许是命中不该死……原来是你故意的。”
最后一个故事也被揭幕,孙怡清盯着她,直白道,“你该庆幸我故意,如果我不故意,你现在哪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
结结实实的理亏,卫萍少见无言。
“我小时候不懂,大姐对我好,我说我不要,想要爸妈。后来我明白了,这些从来都不属于我,我不该奢望这些。摔碗的那一刻,其实我很害怕,我怕如果你再给我放药,或者你强行要给我灌下去,我怎么办?幸好你没有。”
卫萍说,“当初是那个人要买你,我做不了家里主,但村里那事普遍,我能想到你被买去会怎么样,本来……妈只是不想让你吃这个苦。”
所以偷偷下药。对许多少女而言,被□□和死去,他们宁愿选择第二种。
时黎感觉被握紧的手渐渐放松,孙怡清垂眸,将卫萍挡在视线之外,“我理解你,你也可怜,生在这种社会,受到这样的教育,给我下药、把我送人,或许你觉得是对我最好的方式,你也是受害者。”
时黎凑近她身边,停了一下,又缩回去。
孙怡清知道她想说什么,在时黎的家庭中,同样的方式,定然是父母无比爱她,舍不得让她受苦。
在她的家庭中,一片混乱,她不想去猜卫萍说的真假。
或许真,是发自肺腑,或许假,只是找补。
这些都无所谓了,她是跟那个时代不相称的人,不守孝道,看见父亲就跑、故意摔碗、忍受□□、卖身求荣……有些东西仿佛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她像一个未开化的人,只有生存本能,永远挣扎着想活下去。
“我感谢你,你跟他把我送到老师那里,让我见到更大的世界,让我有机会接触到更高的阶层,也让我踏进娱乐圈飞跃。如果当初你们不想把我卖掉,或许我已经在村里忙活家庭琐事的鸡毛蒜皮。”
孙怡清不喜欢歌颂苦难,可她的前半生又结结实实跟苦难缠绕在一起生长。
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失去良驹,得到千里马,摔断腿,得到不参军的机会。
彻夜难眠的痛过,之后变为幸运的勋章,孙怡清不能装模作样说不想要,她很想要。
然她只是苦难中极少数的幸运儿。
“但我不原谅你。”孙怡清讽刺的弯了弯嘴角,皮笑肉不笑,“当然,我原不原谅,对你而言也应该无关痛痒。”